卫燎原沉重无比的一个点头，砸在了帅帐之内本温馨的空气中，将方才最后一丝节日的喜庆，都砸得粉碎。
方昭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属于军人的铁血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苏文渊也停下了与方昭云的交谈，他虽然没有听到密报的具体内容，但从卫帅与老师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之中，他也猜到，必然是发生了足以动摇整个北境战局的……惊天变故！
“都坐下。”
卫燎原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疲惫。他极速地走回沙盘之前，将那枚黑色的蜡丸，放在炭火之上，轻轻一烤。
蜡丸融化，露出了里面一张极小的、由特殊材质制成的纸条。
他取出秘制涂料，均匀涂抹在纸条两面。纸条字迹显露。看着上面那寥寥数语，卫帅那双虎目之中，燃起了足以焚烧一切的滔天怒火！
“好……好一个左贤王！”他猛地一拳捶在了坚硬的黑曜石沙盘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帅帐都为之猛地一颤。
“他敢！”
“什么？”简随云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卫燎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怒，将那张纸条递给了简随云，声音冰冷得如同北境万年不化的玄冰。
“你自己看吧。”
“三日前，天狼部左贤王赤屠，于胥山之巅，召开了六族会盟。”
简随云接过纸条，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瞳孔，也随之猛地一缩。
在座的几人，对六族会盟这个词并不陌生。
自上古那场万族降临之战后，虽有圣人出手，关闭了封天之门，隔绝内外。但当年，依旧有无数的异族，被遗留在了这片大陆之上。
除了常年与大奉为敌的天狼部之外，在这北境之外的万里荒原与雪山之中，还盘踞着五个同样不可小觑的强大种族。
东方万兽林中，能驱使妖兽的百兽族。西方鸣沙山脉里，擅长遁地与剧毒的沙蝎族。南方无尽沼泽内，精通幻术与诅咒的蛇人族。北方冰封雪原上，力大无穷的雪巨人一族。以及最为神秘，据说传承自上古神魔遗脉的魔人一族。
这五大种族，与大奉和天狼部之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制衡，偶有摩擦，却从未有过大规模的结盟。
可现在……
“密报上说，”简随云的声音凝重到了极点，“他们已于昨日，正式歃血为盟！”
“约定三日之后，也就是大年初三！”
“六族联军，合计……八十万。将兵分六路，同时对我北境长城，发动总攻。”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共分大奉北地。”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彻底震懵了。
八十万！
那是什么概念？
整个镇北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万。而且还要分散在长达数千里的漫长防线之上！
“他怎么敢？”方昭云失声惊呼，“八十万联军。这几乎是倾尽了草原与荒原的所有力量。难道他就不怕，我大奉倾全国之力，灭了他们嘛？”
“他当然敢。”简随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与一丝深深的无奈，“因为他算准了，我大奉已无全国之力可倾了。”
“我大奉疆域辽阔，除了北境之外，东海有实力强横的鲛人族时常兴风作浪，袭扰沿海，牵制了水师至少二十万大军。南疆有擅长丛林作战的百越蛮族与新崛起的蛊神教勾结，拥兵三十万，虎视眈眈。西漠之地，更有羽人国与魔教常年征战，虽不直接威胁我朝，却也让我朝不得不陈兵五十万于西凉，以防不测。”
“如今，国库之内能动用的机动兵力，已是捉襟见肘。”
“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那张密报，声音变得更加的凝重，“……赤屠此计，毒辣无比。他不仅联合了异族，更是在我大奉内部，埋下了足以致命的棋子。”
“密报上说，就在会盟的当夜。我朝派往西漠，负责调停羽人国与魔教之争的安西都护府大将军，竟突然暴毙！其麾下十万精锐，群龙无首，陷入内乱。西漠已然自顾不暇！”
“而南疆总督，也在同一时间，上奏朝廷，言百越蛮族与蛊神教集结了超过四十万大军，陈兵边境，意图不明。”
“一环扣一环！”
“好一个左贤王赤屠。”苏文渊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他开始明白卫帅口中那个，智计近妖的对手，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此人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将整个天下的棋局，都算计在了心中。
他这一出手，便是……绝杀。
整个帅帐之内，被一股绝望的气氛所彻底笼罩。
“援军就算能来，又能来多少？三万？五万？面对八十万六族联军，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卫燎原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不甘，他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敌军黑压压的旗帜，那双虎目之中，陷入了深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简随云，却忽然开口了。
他走到那巨大的沙盘之前，看着那代表着六族联军的旗帜，缓缓说道：“老卫，或许……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卫燎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六族会盟，看似势大滔天，牢不可破。”简随云扫视着沙盘里的敌对势力，来回踱步，“但这所谓的联盟，当真是铁板一块吗？”
“百兽族与天狼部，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月牙湖，已争斗了上百年，积怨颇深。”
“沙蝎族与蛇人族，一个信奉大地，一个信奉水泽，其信仰与习俗，更是水火不容。”
“至于那雪巨人一族，头脑简单，只信奉力量。而最神秘的魔人遗族，更是出了名的自私自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赤屠能将他们暂时捏合在一起，所依靠的无非是利益二字。”
“既然能为利而来，那便同样，可为……更大的利，而去。”
卫燎原的双眼越来越亮。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沙盘，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掌下去，沙盘上的沙粒四处飞溅，然而，卫燎原却毫不在意，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声笑道：“哈哈，老简，你说得太对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决绝和果断：“一方面要向朝廷求援，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处境，争取更多的支持和援助。另一方面，安排密探，深入敌后，想办法离间他们的内部矛盾，让他们自乱阵脚。”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继续说道：“同时，我打算令一员儒将，率领一队奇兵，潜伏在战场之外，等待最佳的时机，给他们腹地来一个出其不意的突袭。”
他的目光如炬，稍稍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此外，我们还需要几位能言善辩的说客，瓦解他们的联盟。这样一来，还有一丝胜算，让敌军联盟首尾不能相顾。”
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只是……派谁去？这合纵连横之术，非寻常说客可为。不仅需要有三寸不烂之舌，更需要有洞悉各族人心与需求的智慧。我军中皆是些只知冲杀的莽夫，此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简随云的身上。
然而，未等他开口。
一个平静的声音，却从一旁响了起来。
“卫帅，老师。”
是苏文渊。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沙盘之前。
他对着二位长辈，躬身一揖，然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自信。
“学生，不才。”
“愿为使节。”
“前往那五族之中……”
“……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