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别担心。”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却难掩其中的疲惫,
“都过去了。至少……暂时过去了。”
我重复着这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谎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僵硬得如同面具。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抓住这根“正常生活”的稻草,我赶紧说道:
“我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我想找个新的工作。”
我需要独立,需要证明自己还存在,需要为弟弟的未来积累哪怕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资本。
“工作?”
安雅显然被这个转折弄得有些懵,她下意识地问,
“你和他……分手了?”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正常”的脱离方式。
分手?
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戳进我心脏最痛的地方。
一股尖锐的讽刺和苦涩瞬间淹没了我。分手?
那是平等关系结束的词汇。
我和顾衍之间,何曾有过平等?
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圈养的猎物,一个背负着天价债务的囚徒,谈何“分手”?
我连说这两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我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屈辱和自嘲,喉咙里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分手?”
我轻轻摇头,声音低得像叹息,
“没有。我们……只是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和谐’。”
这个词用在这里,充满了屈辱的妥协和冰冷的交易感。
我抬起头,看着安雅依旧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脸,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再问的疲惫和恳求:
“好了,安雅,别问了。真的,别问了。”
再多说一句,我怕自己会在这温暖的咖啡馆里崩溃。
安雅看着我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哀求,终于不再追问。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重新轻快起来:
“好,我不问了!工作好!回归工作特别好!”
她像是要驱散刚才的阴霾,
“那……你还准备回‘墨痕’吗?那里毕竟是你一手做起来的,陈姐也一直念叨你。”
提到“墨痕”,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个承载着我梦想和汗水的地方,那个曾经和许诺并肩奋斗的地方……现在,它就像一个遥远的、沾满了尴尬和痛苦的符号。
“不了。”
我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避开了安雅探究的目光,
“许诺在那里……不方便。”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我和许诺之间那些未言明的情愫,以及我现在的处境,都让我无法坦然面对他,更无法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
那只会让我难堪,也可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得重新找工作。”
我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安雅理解地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积极取代:
“明白了!那……你想找什么样的?还是艺术相关吗?或者换个环境?”
她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认识几个画廊和艺术机构的老板,还有……对了!”
她眼睛一亮,
“最近有个新开的艺术文化传播公司在招策划总监,据说背景实力很强,待遇非常优厚,
他们好像在做一些很前沿的公共艺术项目。
要不要我把信息推给你看看?或者……我直接帮你引荐一下?”
她热切地看着我,像个小太阳一样,努力想为我照出一条新的路。
“好呀,”
我努力回应她的热情,挤出一个真诚些的笑容,
“信息推给我看看吧,我自己先研究一下。”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们又聊了几句关于新公司的信息,安雅还兴致勃勃地分享了她最近看的一个画展。
时间在难得的轻松氛围中悄然流逝。
然而,当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6:15——那份虚假的平静瞬间被击得粉碎。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咖啡杯的杯耳。
“安雅,”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得回去了。”
安雅愣了一下,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时间,她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了然和担忧的阴影:
“现在?这么早?我们才……”
“嗯,”我迅速打断她,几乎是仓促地站起身,抓起放在旁边的包,
“七点之前……我得回去。”
那个“必须”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甚至不敢看安雅此刻的表情,是怜悯?
还是更深的困惑?
“我们……改天再聊,好吗?”我语速飞快,带着恳求。
安雅看着我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紧:
“好,你快去吧。路上小心。有消息我随时发你。”
我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一把抱住安雅,我要告诉她“安雅,有你真好”
几乎是逃离了那家温暖的咖啡馆。
坐进车里,司机陈默一如既往地沉默。
车子平稳地驶向那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窗外的夕阳此刻在我眼中也失去了暖意,只余下血色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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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顾宅庭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宅邸巨大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森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刚踏进灯火通明却依旧空旷冰冷的大厅,
就听见顾衍低沉的声音从二楼的书房方向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清晰地落在一楼负责接待的佣人耳中,也敲打在我的心上:
“她还没回来吗?”
佣人恭敬地回答:“先生,林小姐刚进门。”
“嗯。”顾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哪?”
佣人似乎有些迟疑:“林小姐……刚和安雅小姐喝完咖啡回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僵立在玄关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连这个都知道?
是陈默汇报的?
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我和安雅说了什么?
我强迫自己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空洞的回响,一步步走向客厅的方向。
顾衍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过我的脸,似乎在搜寻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