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空间,两种温度。
一边是偷来的、真实的暖,在倒数计时中倍加珍惜;
一边是华丽的、冰冷的牢笼,在无声的对抗和压抑的暗涌中,酝酿着摧毁一切的风暴。
年关的脚步,在截然不同的节奏中,沉重地逼近。
除夕当天,小小的公寓终于有了过年的气息。
林晚早早起床,和林阳一起贴上了他剪的那些歪歪扭扭、却饱含心意的窗花。
红纸映着玻璃,透出几分喜庆。她给安雅打了电话,邀请这位在A市同样孤独的好友一起来过年。
安雅爽快地答应了,还带来了自己包的饺子和几样卤味。
下午,小小的厨房里热闹非凡。
林晚负责炒菜,锅铲翻飞,香气四溢;
林阳负责洗菜、剥蒜,虽然动作慢些,却做得格外认真;
安雅则麻利地擀着饺子皮,一边和林晚聊着天,笑声不断。
暖气开得很足,窗户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也模糊了远处高楼林立的冰冷轮廓。
“姐,你看我拌的饺子馅怎么样?”
林阳献宝似的端着一盆馅料过来,鼻尖沾了点面粉。
“嗯!闻着就香!”
林晚笑着夸赞,用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掉鼻尖的面粉。
安雅在一旁打趣:“阳阳以后肯定是个居家好男人!”
傍晚,一桌不算丰盛却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摆上了桌:
莲藕排骨汤、红烧鱼(年年有余)、清炒时蔬、安雅带来的卤味拼盘,还有一大盘圆滚滚的白胖饺子。
三个人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举起了装着果汁的杯子。
“新年快乐!祝阳阳身体棒棒,学习进步!祝晚晚心想事成!”
安雅大声祝福。
“新年快乐!祝安雅姐越来越美,赚大钱!祝姐姐……”
林阳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林晚,“永远开心,再也不用害怕!”
孩子的话简单直接,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林晚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新年快乐……”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酸涩压下去,
“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响起。
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晚,评论着节目,分享着生活中的趣事。
公寓里没有昂贵的装饰,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碗碟碰撞的轻响、温暖的灯光、朋友的笑语和姐弟间流淌的温情。
林阳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暖气染上了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林晚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恩。
这是她真正想要的“年”,简单、真实、充满希望。
饭后,安雅拿出带来的仙女棒。三人裹上厚厚的羽绒服,跑到公寓楼下空旷安全的地方。
冬夜的寒风凛冽,但点燃的仙女棒在手中迸发出细碎耀眼的金色火花,划破黑暗,映亮了他们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
林阳小心地挥舞着,看着那转瞬即逝却无比绚烂的光芒,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林晚和安雅也笑着,互相追逐着,用那微弱却温暖的火光,在寒冷的冬夜里写下对新年的期许。
那“滋滋”燃烧的声音,是此刻最动听的乐章。
“真好看!”
林阳仰头看着夜空中不知何处升起的、炸开的烟花,喃喃地说。
“嗯,真好看。”
林晚也仰头看着,心中默默祈愿:愿这温暖与安宁,能长久一些。
而顾家老宅的年夜饭,是一场华丽而冰冷的盛宴。
巨大的长餐桌铺着浆洗得笔挺的白色桌布,摆放着成套的昂贵骨瓷和水晶器皿。
璀璨的水晶吊灯将餐厅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
顾家老爷子顾正廷坐在主位,神情威严,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
父亲顾宏远坐在他右手边,精神有些萎靡,眼神浑浊,显然已被许婉茹长期的精神控制掏空了意志。
后妈许婉茹坐在他旁边,一身香槟色丝绒旗袍,佩戴着圆润的南洋珍珠项链,
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得体,眼神却像淬了冰的琉璃,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顾衍坐在顾正廷左手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秦筝紧挨着他,穿着精心挑选的银白色曳地长礼服,妆容完美,笑容无懈可击,俨然是顾家未来女主人的姿态。
席间还有几位顾家旁支的重要人物及其家眷,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社交压力。
一道道珍馐美味如同流水般被训练有素的佣人端上、撤下。
席间的谈话围绕着顾氏集团的股价、新年的投资风向、以及一些无关痛痒的社交话题。
顾衍全程沉默寡言,只在被祖父问及公事时,才用最简洁精准的语言回答,眼神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他面前的酒杯几乎没动过。
秦筝则扮演着完美的女主人角色,殷勤地为顾正廷布菜,
得体地与各位长辈寒暄,偶尔侧身对顾衍低语几句,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
然而,只有顾衍能感受到她靠近时,那刻意模仿的雪松冷香下极力压抑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阿衍,秦筝这孩子真是懂事,把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对你也是体贴入微。”
许婉茹端起酒杯,笑容慈爱地看向顾衍和秦筝,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年后找个时间,把婚事好好定下来吧?也了却老爷子一桩心事。”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席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衍身上。
秦筝脸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晕,含情脉脉地看向顾衍,放在桌下的手却紧张地攥紧了餐巾。
顾衍缓缓抬眸,目光冰冷地掠过许婉茹那张伪善的脸,最后落在秦筝充满期待的眼中。
他没有看秦筝,而是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
“我的事,不劳许姨费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餐厅,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