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还举在半空，手指扣着土制手雷的拉环。风卷着灰打在他脸上，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他正要开口，脑袋突然像被铁锤砸了一下。
眼前一黑，画面闪现——他看见自己站在服务器前，亲手把系统核心塞进插槽。联邦议员A站在旁边鼓掌，童童躺在地上不动了，泡面猴炸成一团火球，饭桶的獠牙断了一地。
“不……我没做过！”他猛地甩头，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可记忆太真了。他记得按下按钮时手指的触感，记得耳边响起的提示音：“权限移交完成”。连空气中飘着的那股泡面调料味都一模一样。
人群开始骚动。
“他骗我们！”有人吼，“刚才还在威胁要炸死所有人！”
“交出核心还装英雄？你早就是叛徒！”
“杀了他！别让他再害人！”
江无涯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块碎玻璃。他想解释，却发现嘴张不开。那些虚假记忆像虫子钻进脑子，越挣扎缠得越紧。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拉环还在指尖挂着，爆炸带也好好绑在腰上。可刚才那一幕……真的是假的吗？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手腕猛地一麻。
蓝色电光顺着皮肤爬上来，刺得他一个激灵。林小闪从纸鹤群阴影里冲出来，一把抓住他胳膊，电流直接打进神经。
“饲主大人！”她的声音带着机械震颤，“别信脑子里的东西！那是假的！看我！”
江无崖对上她的眼睛。瞳孔里有数据流一闪而过，像老电视换台时的雪花。
“你在被改记忆。”林小闪咬牙，指尖火花噼啪作响，“信号源在干扰你的脑波，我在用电磁链锚定你的真实意识。撑住！”
江无涯喉咙发干。他想点头，却发现身体僵硬。那些画面又来了——他“签”协议、“按手印”、“下令炮击平民区”。
“这账不划算但得干……”他低声念着口头禅，用力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瞬。
“可我没干过这事！”他吼出来，声音沙哑。
林小闪加大输出。电弧顺着两人手臂蔓延，在江无涯额前织成一张细网，挡住新一轮信号入侵。
“记住真实的事！”她盯着他，“泡面猴死了，它手里攥着包装纸。铁皮猪在冷藏舱里护着尸体。议员A的假发被纸鹤叼走了。这些细节，篡改者编不出来！”
江无涯喘着粗气，拼命回想。
焦黑的包装纸、冷却仓的绿灯、赵铁柱押着议员A跪地……对，这些才是真的！
他低头看向腰间。爆炸带完好，拉环没松。如果他真交出了核心，为什么还敢站在这里亮武器？
“是假的。”他喃喃，“全是假的。”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阵电子合成音。
“现在起，江无涯是叛徒。”
声音没有方向，像是从每一块废铁、每一根电线里冒出来的。
人群再次骚动。几个原本中立的人举起石头和钢筋，一步步逼近。
江无涯心跳如鼓。他知道不能再等。他猛喊一声：“饭桶！闻！”
虽然野猪不在现场，但灵契还在。他闭眼感应，凭着多年默契，指向东南角那棵歪脖子树后的天线残骸。
“那里！信号源在那边！”
林小闪立刻调转电流。一道高压电波射出，精准击中断续闪烁的蓝点。空气中浮现一个半透明身影——03号残留体蜷缩在废弃通信盒内，身体不断扭曲、虚化，像快没电的投影仪。
“逮到了。”江无涯冷笑。
可就在这时，高空传来一声轻笑。
“记忆是最容易重塑的现实。”
周慕白的声音悠悠落下，仿佛来自云端。远处无人机残骸堆里，一股热浪卷起灰烬，隐约有双眼睛在高处凝视。
江无涯抬头，寒意爬上脊背。
他知道对方没现身，但威胁比之前更重。刚才那一波攻击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人群还在围拢，敌意越来越浓。他的手仍扣着拉环，身体因电流刺激微微发抖。
林小闪没松手。电磁链还在连接，她的指尖已经泛黑，显然快撑不住了。
“他们不会停。”她喘着气，“下一轮会更狠。”
江无涯看着四周一张张愤怒的脸，忽然笑了。
“想让我认罪？”他抹了把嘴角血迹，“不好意思，我这人记性差，只认自己亲手攒下的东西。”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天空。
“你们听好了——老子没交过核心！谁再说一句我背叛，我就让这根拉环见红！”
没人回应。
风停了，连灰尘都不再扬。
突然，林小闪低叫一声：“信号又来了！”
江无涯只觉太阳穴一疼，新的画面强行灌入——这次是他亲手引爆手雷，炸飞了童童和张婶，陈卫生的纸鹤群在火光中烧成灰雨。
“不！！”他怒吼，用尽力气甩头，靠林小闪的电弧才勉强稳住神志。
“别看！”林小闪大喊，“闭眼也别信！”
江无涯咬牙切齿。他知道这是心理战，对方要的不是他死，而是让他自我怀疑到崩溃。
可他不能倒。
泡面猴用命换来线索，饭桶啃穿十米墙为他挡灾，林小闪现在拼着烧干自己也要护着他。这些人信他，他就得扛住。
“我叫江无涯。”他一字一顿，“26岁，社区民政办干事。父母早逝，老主任养大的。末日那天，我拿红烧牛肉面贿赂一头野猪，签了灵契。”
他说着，像是在提醒自己。
“我囤过三万包泡面，收过五千卷卫生纸，养了一群疯动物打工。我没抢过孩子一口粮，没丢下过一个兄弟。”
“你们说我叛变？”
他瞪向人群。
“放屁！”
话音未落，林小闪突然抽搐一下，电弧网出现裂痕。江无涯脑中剧痛，又一段伪造记忆冲进来——他“亲口承认”投靠周慕白，“自愿成为实验体”，“放弃抵抗”。
“不……不对……”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林小闪死死抓着他，声音发颤：“我在……给你输真实频率……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江无涯强迫自己听她的指令。一呼，一吸，电流刺痛神经，把虚假信息一点点逼出去。
远处，03号残留体的身影晃了晃，似乎受到反噬。但下一秒，通信盒发出嗡鸣，蓝光重新亮起。
江无涯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
真正的战斗不在手上，而在脑子里。
他抬头望向那堆无人机残骸，风又起了，灰烬打着旋儿往上飘。
一根天线还在冒烟，蓝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