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家庭聚会,向来是表面和乐融融,内里暗流汹涌的场合。巨大的旋转餐桌旁,围坐着郑老爷子、几位叔伯长辈以及平辈的堂亲。楚南栀作为新妇,自然也在列,只是她坐在郑煦言身边,姿态慵懒,眼神放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偶尔在郑老爷子问话时,才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她这副做派,落在某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亲戚眼里,便成了十足的“不上台面”。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一位打扮珠光宝气、是郑煦言某位远房堂婶的女人,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将话头引到了楚南栀身上,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实则绵里藏针:
“南栀啊,嫁到我们郑家也有些日子了,还习惯吧?听说煦言安排你在集团里……学习?哎呀,年轻人多学习是好事,虽然起点是高了点,不过有煦言看着,总不会出大错。不像我们家那个,笨是笨了点,好歹是自己一步步考进去的。”
这话明褒暗贬,直接将楚南栀定位成了靠关系、没能力的“花瓶”,甚至暗示她连基本的入职资格都没有。
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楚南栀,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谁不知道这位新晋的郑太太在外的“废柴”名声和在集团里“混日子”的传闻?
楚南栀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松开。她连眼皮都懒得抬,更懒得与这种人多费唇舌,正准备用一贯的“啊对对对”敷衍过去,将对方的攻击化为无形——
“堂婶。”
一个冰冷、没有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也打破了餐桌上微妙的寂静。
众人愕然望去,开口的竟然是郑煦言。
他依旧坐得笔直,神色淡漠,甚至没有看那位堂婶,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晶莹的酒杯杯壁,目光落在餐桌中央的装饰花卉上,仿佛刚才那句称呼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赚的钱,”郑煦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未必比在座某些人少。”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刚才发声的堂婶,以及她身边那位据说“靠自己”考进去的儿子,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
“至少,不靠家族基金分红和虚挂的职位。”
“哗——”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全场死寂。
那位堂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儿子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桌上其他依靠家族基金过着奢华日子、或在集团里挂着实权职位却尸位素餐的亲戚,也纷纷面露尴尬或愤懑,却无人敢出声反驳。
谁不知道郑煦言执掌集团,对各项账目和人员贡献了如指掌?他这句话,简直是精准地撕开了许多人光鲜亮丽外表下的遮羞布!
而这一切,竟然是为了维护那个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的楚南栀?
楚南栀也彻底怔住了。
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如刀削,下颌紧绷,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在帮她说话?
用这种直接、甚至不惜得罪一众亲戚的方式?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惊讶、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悸动。
郑煦言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对上她诧异的眼神。他的眸光深邃,里面翻涌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很快,那点波动就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他靠近她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别误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郑太太被人看轻,丢的是郑家的面子。”
说完,他便转回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基于家族利益的、必要的维护。
楚南栀眼底刚刚泛起的那一丝波澜,瞬间平息,冷却。
原来……是为了郑家的面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点自嘲的轻笑,重新低下头,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收敛回那副慵懒的壳子里。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诡异而安静。
一场针对她的风波,被他以更强势的方式压下。
只是这维护的背后,是他亲口定义的、冰冷的“面子”。
她和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名为“利益”与“误解”的厚壁。偶尔透进的一丝光,也很快会被更深的阴影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