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挥着脏东西骂得唾沫横飞,饶是有热心的看客也被她埋汰得脚底抹油。
雪地上,李有财半死不活瘫着,面色涨红发紫,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被熏得没了气,连哼唧声都没剩下。
李母慌得直拍大腿,跌跌撞撞跑回家喊人。
李父和李红梅一听家里的命根子出事了,啥也顾不上问,拎起水桶就往外冲。
三人风风火火赶到旱厕,三桶冰水兜头浇下去,李有财冻得浑身抽搐,嘴里“嗬嗬”吐着白气,黏在裤腿上的秽物被冲得稀碎,在他身下氤氲开。
“造孽啊!大冷天用冷水浇!”李父举着桶的手直哆嗦,心疼得眼眶发红。
李母也心疼啊,一巴掌扇在李红梅脑袋上,“你个贱皮子!不知道给你弟烧点热水啊!”
“娘!等水烧热,有财身上都要干了,人都腌入味儿了!赶紧送卫生室吧!”
李红梅“哐当”一声丢开空桶,刚要伸手拽弟弟,却被那股陈年臭味呛得直往后缩,看着眼前这“湿人”也有点无从下手。
李父弓着腰将儿子往背上一驮,“你别动手了,去找你男人,就说他小舅子腿折了要上县医院,让他拿十五块钱来。
“爹?!”李红梅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说要给他个教训吗?要让他亲自上门来接我,还要他拿出二十块钱孝敬爹娘,让他以后都不敢对我耍脾气!”
这可都是她刚回家的时候,爹娘亲自传授给她的拿捏男人的妙计,还说男人就是不能惯着。
这才过去几天,她现在回去,不就说明她自甘下贱、活该挨打吗?
李父驮着儿子,呼出多吸入少,胃里翻江倒海,整张脸憋得紫红,青筋在脖颈上突突直跳。
这个赔钱货还在他耳边嗡嗡嗡,没有一点眼力见,气得他浑身发抖:“让你去你就去!你弟的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重要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
“姐,救我……”李有财从喉间挤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脑袋一歪,又晕死过去。
李红梅盯着弟弟毫无血色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衣领,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爹娘陪不了她一辈子,弟弟就是她往后的靠山。
要是李有财瘸了残了,望老大往后拿捏她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似的?打她就更不会留手了!
想到这儿,她咬咬牙,撒开脚丫子就往望家狂奔。
棉袄扣子在风中崩开,头发乱得像团枯草,可她顾不上这些,恨不得脚底生风。
救弟弟,就是在救她自己啊!
……
江步月足不出户躺在炕上,就“看”完了整出热闹。
按照她多年的打人经验,李有财这条腿,算是彻底废了,以后走路能不拄拐就是谢天谢地。
不过没事,就算他腿废了,还有个不离不弃的好姐姐呢,瞧这腿倒腾的,都快冒烟了。
江步月瞥了眼躺在炕上放空自我的望朝,“诶,你说这事是谁干的?替天行道好人家啊!”
望朝正用意念整理空间的食材,打算今晚给江步月露一手,骤然听到媳妇的声音,眨了眨眼回过神,双手枕着后脑翘起二郎腿。
“媳妇儿,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讲个故事。”
江步月闻言狠狠咂了下舌。
这人难道是耳朵漏风?
她问的明明是李有财掉厕所的真相,咋还突然扯起了故事?
可望朝眼里那抹狡黠实在勾人,鬼使神差地让她起了点好奇,歪着头等下文。
望朝见她挑眉的模样,喉间溢出低笑,沉思片刻道:“以前有个人叫周铁山,他媳妇给他生了五个虎头虎脑的儿子,人人都夸他好福气。
不料世事无常,前三个儿子去当兵不到三年,周家收到了三封盖着红章的电报,周家三个儿子,在战场上没了,周铁山媳妇骤闻噩耗,从此一病不起。
四儿子是个孝子,看他娘整天昏昏沉沉,天不亮就揣着镰刀往山里跑,想碰运气采些灵芝给娘吊命。
谁知道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等村里人在悬崖下找到他时,人早没了气息。
周铁山咬着牙把老四埋了,回到家却只能骗媳妇他去给三个哥哥收尸了。”
说到这里,望朝喉结重重滚动,“没出两年,老五在山脚捡柴火,撞见两人抱着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往山上去,那愣头青一时没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结果发现那两人在山里发电报,老五吓得撒腿就跑,想去公社报信,没跑出二里地就被追上了……
村里人听到狼嚎赶过去,老五已经不成人样了,周铁山为了从狼嘴里夺回儿子的尸体,瘸了一条腿,这事瞒不过,周铁山媳妇也彻底疯了。
她把家里的五只鸡当成了五个儿子,天天把自己的口粮喂给它们,用棉袄给鸡做窝,生怕‘儿子们’冷着饿着。
周铁山白天要上工,晚上还要守着疯媳妇,生怕她做出傻事,不到两天头发全白了。
后来他媳妇还是没熬过去,临终还抱着鸡不肯闭眼。
从那以后,周铁山把这五只鸡看得比命还重,这两年虽然就老剩两只了,可好歹也有个念想,可是……”
故事说到这,江步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李有财偷鸡诬陷望朝那天,情绪最为激动的那个身影浮现在她脑海里。
“这个周铁山,就是那天丢鸡的周瘸子?”
望朝沉默着点头,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混着窗外呼啸的北风,裹着说不出的悲凉。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周瘸子苦了半辈子,临了还被个小贼逼到这种境地。
“李有财从小在这里长大,难道不知道他的事?”江步月眉头紧拧。
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这这种丧良心的事,
更何况人家家里还有三个烈士。
望朝闻言嗤笑一声,侧脸愈发冷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村里哪有秘密?八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儿了,那就是个畜牲!”
江步月深叹口气。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什么环境,都有些丧良心的东西。
披着人皮的狼,防不胜防啊!
她就说望朝不是那大度的人,先前王麻子嘲笑不成朝他动刀,他反手就把人送上了戏台。
没道理都让人摸到门口栽赃陷害了,他还没有任何后手。
原来是在这等着。
“我本来是想让周叔先出口气,再找机会去套麻袋,没想到周叔这么给力,直接把人弄瘸了。”
望朝低低笑了一声,满意得不行,想着晚上带点啥东西去探望一下他周叔。
思索间,女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在院外炸开,如生锈的刀划过铁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