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魂殿的熔炉烧得正旺,石蛮抡着铁锤砸向赤纹铁,火星溅在他胳膊上,烫出细小的燎泡,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一下比一下砸得狠。
“再使劲,铁就得碎了。”王长老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炉膛的火光映得他半边脸发红,“柳乘风那老狐狸既然敢动玄铁狼的主意,就不会只打封魔鼎的算盘。”
石蛮的锤顿在半空,铁砧上的赤纹铁被砸出个深坑,金色纹路扭曲着,像极了父亲腿上狰狞的伤疤。“他还想要什么?”
“想要你手里的东西。”王长老指了指他腰间的铁哨,“还有你手腕上这炼骨环——当年你爹带着这两样东西,在黑风山挡了他整整七年。”
石蛮摸了摸铁哨,哨身被汗水浸得发亮,上面的牙印是父亲留下的。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这哨子挂在他脖子上,说“狼来了就吹,它们听咱石家的”。那时他以为是哄小孩的话,现在才知道,那是父亲用半条腿换来的盟约。
“老器奴说,封魔鼎能镇住魔气。”石蛮把烧红的铁扔进淬魂水,“柳乘风是不是想……”
“想解封。”王长老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二十年前他就动过心思,被你爹搅黄了。现在他觉得你爹残了,我老了,就没人能拦他了。”
淬魂水“滋滋”冒着白汽,石蛮看着水里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周平说的“封魔鼎”。那东西到底藏在哪?父亲当年为了护它,到底受了多少罪?
“哐当——”
铁锤从手里滑落在地,石蛮猛地转身,就见老器奴扶着墙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嘴角淌着血:“他……他们动手了……”
“谁?”石蛮冲过去扶住他。
“丹峰的人……”老器奴喘着粗气,指节死死抠着石蛮的胳膊,“去……去后山锁灵阵,他们想炸开阵眼……”
石蛮的血瞬间冲上头顶,抓起身旁的蛮牙剑就往外跑。王长老抓起墙角的巨锤跟上,铁砧被震得在地上挪了半寸。
后山的锁灵阵藏在一片竹林里,平日里只有老器奴带着几个杂役弟子打理。石蛮赶到时,竹林已经塌了大半,十几个丹峰弟子正举着法器砸向阵眼的石碑,柳乘风站在一旁冷笑,手里捏着张黄色的符纸。
“柳乘风!”石蛮的剑直指他咽喉,“你敢动锁灵阵试试!”
柳乘风慢悠悠转过身,符纸在指尖转了个圈:“石家的小崽子,你爹当年没教过你?这阵眼封印的是魔气,不是给你们石家当传家宝的。”他突然将符纸拍向石碑,“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把这害人的东西拆了!”
“你放屁!”石蛮挥剑斩断符纸,剑气扫得丹峰弟子连连后退,“二十年前若不是我爹,你早被魔气吞了!”
“哦?你知道的不少嘛。”柳乘风挑眉,突然拍了拍手,两个弟子押着个人从竹林后走出来——是周平,此刻被捆得像个粽子,嘴里塞着布团,眼里满是惊恐。
“你爹当年护阵,废了半条腿。”柳乘风慢悠悠地说,手指点向周平,“你说,要是他儿子死在阵眼里,他会不会气得当场断气?”
石蛮的剑抖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王长老悄悄绕到柳乘风身后,巨锤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柳执事,欺负个小辈算什么本事?”王长老的声音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二十年前没打赢我,现在想拿个孩子撒气?”
柳乘风脸色一变,刚要转身,王长老的巨锤已经砸了过来。“铛——”的一声,柳乘风举法器格挡,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嘴角渗出血丝。
“上!”石蛮大喊一声,剑随身走,直扑那些砸石碑的丹峰弟子。蛮牙剑劈开法器的光芒,剑气扫过之处,竹林的断枝纷纷飞起,像刀子似的扎向敌人。
一个丹峰弟子举着狼牙棒砸过来,石蛮侧身避开,手腕一翻,剑脊拍在他后脑勺,那弟子哼都没哼就倒了。他正想转身,突然听到周平“呜呜”的叫声,抬头一看,柳乘风不知何时绕到阵眼石碑后,手里的匕首正抵着周平的脖子。
“停手!”柳乘风嘶吼,“再动一下,我就送他去见他爹!”
石蛮的剑停在半空,身后的王长老也收了锤。竹林里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还有周平压抑的哭声。
“把剑扔了。”柳乘风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再把你那炼骨环摘下来,不然……”
石蛮盯着他,手指慢慢松开剑柄。蛮牙剑“当啷”落地,他抬手去解手腕上的炼骨环,铁环已经和血痂锈在一起,扯得皮肉生疼。
“慢着!”王长老突然喊,巨锤往地上一顿,“柳乘风,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柳乘风眯起眼:“赌什么?”
“就赌这锁灵阵。”王长老指了指石碑,“你不是说它封印的是魔气吗?咱们打开看看。若是真有魔气,我把老骨头给你拆了;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我就把丹峰给你当炼器坊!”柳乘风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但若是魔气出来伤了人,就得让这小崽子抵命!”
石蛮刚想反驳,被王长老用眼神按住。老器奴不知何时爬起来,悄悄往竹林外挪,大概是想去找人搬救兵。
柳乘风掏出张更复杂的符纸,沾了自己的血拍在石碑上。符纸化作灰烬的瞬间,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裂开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吧!”柳乘风狂笑,“里面全是魔气!石家父子就是帮凶,护着这害人的东西!”
石蛮的拳头攥得发白,却见王长老冲他摇了摇头,眼神里藏着股笃定。
就在这时,裂缝里突然飘出片羽毛,白色的,带着淡淡的金光,落在石蛮手心里。
柳乘风的笑声戛然而止。
石蛮摊开手心,那羽毛轻轻颤动,裂缝里传来隐约的鸟鸣,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这……这不可能!”柳乘风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全褪了,“魔气呢?说好的魔气呢?”
王长老的巨锤“哐当”砸在地上:“二十年前你就看错了,这阵眼封的是护山灵鸟的巢穴。你为了抢功劳,骗丹峰峰主说里面是魔气,害我师弟(石蛮父亲)被废了腿,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石蛮的剑不知何时回到了手里,直指柳乘风咽喉:“我爹的账,今天该算了。”
柳乘风看着石蛮手心里的羽毛,突然瘫坐在地,嘴里喃喃着“不可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老器奴搬的救兵到了。
石蛮捡起地上的蛮牙剑,手心的羽毛轻轻飞起,落回石碑的裂缝里。他看着柳乘风被弟子押走,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有些东西看着黑,未必是真黑,就像有些人心看着亮,内里全是烂泥。”
竹林里的月光亮得像水,王长老捡起石蛮掉落的铁锤:“回去打铁。”
石蛮点头,转身时,手腕上的炼骨环轻轻发烫,像是在为他喝彩。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手里的剑够硬,心里的光够亮,再深的阴谋,也能像这锁灵阵的裂缝一样,被照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