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留在丹峰的消息传开时，不少弟子颇有微词。毕竟他曾是白墨尘的帮凶，手上沾着同门的血，如今却能留在丹峰学炼丹，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石蛮对此早有预料。这日清晨，他正在整理父亲留下的丹方，药童端着药碗进来，碗里是刚熬好的醒神汤——这是他跟着《基础丹经》学的第一味药，虽然火候还差些，药香却已很纯正。
“石师兄，外面的师兄们……”药童放下碗，手指绞着衣角，脸上满是不安，“要不我还是去后山吧，去守墓也行，只要能留在宗门……”
“炼丹和守墓，哪样更能赎罪？”石蛮头也不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是父亲用朱砂批注的“火候要稳，如人心要定”。
药童愣住了：“炼丹……”
“你用白墨尘教的法子害人，就该用正道的炼丹术救人。”石蛮放下丹方，看着他，“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做什么。”
正说着，王长老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丹经，脸上带着喜色：“石小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是你爹当年主持丹峰时编的《百草注》，里面记着他试药的心得，连哪种草药在子时采摘药效最好都写得清清楚楚！”
石蛮接过丹经，封皮是用牛皮做的，边角已经磨损，内页却保存完好，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翻到最后几页，突然掉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张手绘的丹炉图纸，炉底标注着“聚灵纹改镇魔纹，可炼驱魔丹”。
“这是……”石蛮眼睛一亮。驱魔丹是青玄宗的失传丹方，据说能净化修士体内的魔气，父亲竟早就改良出了炼制之法！
“好东西啊！”王长老凑过来看，捋着胡须笑道，“有了这图纸，咱们就能批量炼制驱魔丹，以后弟子们再遇魔修，也多了层保障！”
药童也凑过来，盯着图纸上的纹路，突然指着一处道：“这里的纹路是不是反了？按《基础丹经》说的，聚灵纹该是顺时针转，这里画的是逆时针……”
石蛮仔细一看，果然如此。父亲在旁边用小字批注：“逆转为镇，以阳火炼阴邪，方得真意。”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寻常聚灵纹是聚拢灵气，镇魔纹逆转，是为了锁住魔气，再用阳火炼化，难怪能炼出驱魔丹。”
三人正研究着，一个外门弟子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个竹筒：“石执事，山下传来消息，说青州北部的‘落雪城’爆发了魔气，城里的人都变得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石蛮接过竹筒，倒出里面的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的：“落雪城遭‘噬心魔’侵袭，百姓失智，求青玄宗速援！”
噬心魔？石蛮想起《镇魔录补遗》里的记载，这是种以人心欲望为食的魔怪，能潜入人的梦境，放大其贪嗔痴念，最终让人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云鹤真人呢？”石蛮问道。
“真人去了东部的迷雾森林，那边也发现了引魔阵的踪迹。”外门弟子急声道，“王长老，石执事，现在只能靠你们了！”
王长老眉头紧锁：“落雪城离此千里，等我们赶过去，怕是……”
“我去。”石蛮站起身，将《百草注》和图纸收好，“雪狼王和玄铁狼速度快，我带它们先走，您随后带弟子们赶来，带上刚炼的驱邪符和醒魂草。”
药童突然开口：“石师兄，我也去！”
石蛮看向他：“你去做什么？”
“我……我想试试炼驱魔丹。”药童握紧拳头，“落雪城的人是被魔气侵心，驱魔丹或许能救他们。我跟着您，帮您打下手，绝不会添乱！”
王长老想反对，却被石蛮拦住。他看着药童眼里的坚定，想起父亲丹方里写的“药无善恶，全在医者心”，点了点头：“好，你跟我走。但记住，到了落雪城，一切听我指挥。”
准备妥当后，石蛮带着药童，骑上快马，雪狼王和玄铁狼们紧随其后，朝着落雪城的方向疾驰而去。离开青玄宗山门时，石蛮回头望了一眼，丹峰的新丹房已经建起了框架，阳光落在上面，像是镀了层金。
“等我们回来，就能用新丹炉炼驱魔丹了。”石蛮对身边的药童说。
药童用力点头，怀里揣着那本《基础丹经》，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
一路向北，越靠近落雪城，空气中的诡异气息就越浓。官道旁的村落空无一人，门窗大开，地上散落着碗筷，像是主人突然被什么东西惊扰，仓促离开。
“这里的人……怕是都被噬心魔控制了。”石蛮勒住马，看着村口歪倒的推车，车上的蔬菜已经腐烂，发出酸臭味。
雪狼王突然对着前方低吼，鼻尖指向落雪城的方向。石蛮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墙上站满了人影，个个动作僵硬，眼神空洞，正朝着城外眺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对劲。”石蛮压低声音，“噬心魔控制的人会失去理智，不会这样有秩序。”
他让药童和玄铁狼们在城外隐蔽，自己则和雪狼王绕到城墙侧面，找到一处低矮的豁口，悄悄潜了进去。
城内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街道的呜咽声。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或是疯狂的大笑，显然里面的人正被心魔折磨。
石蛮走到一处药铺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他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疯狂地往怀里塞药材，嘴里喃喃自语：“都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掌柜的？”石蛮轻声喊道。
男人猛地回头，眼睛布满血丝，看到石蛮，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来：“你想抢我的药材？我杀了你！”
石蛮侧身避开，指尖弹出一道灵力，点在他的昏睡穴上。男人软软倒下，嘴角还挂着贪婪的笑意，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是噬心魔的气息。”石蛮检查着男人的脉象，眉头微皱，“他体内的魔气不重，却盘踞在识海，专门放大贪念。”
药童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拿着醒魂草：“石师兄，用这个试试？”
石蛮点头。药童小心翼翼地将醒魂草汁滴入男人嘴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男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下来，显然是暂时压制住了心魔。
“有用！”药童惊喜道。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沙哑的口号：“献出心魔，可得永生……”
石蛮和药童赶紧躲到药柜后面，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一队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走在街上，个个面无表情，手里举着黑色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正是噬心魔的标记。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被控制的百姓，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像是被蛊惑的信徒。
“是‘拜魔教’。”石蛮低声道，“墨尘的魔典里提过，这是他创立的邪教，专门诱骗凡人献祭心魔，壮大噬心魔的力量。”
黑袍人走到街心的广场上，那里早已搭好了一个高台，台上绑着一个年轻女子，她的家人跪在台下，哭喊着求饶，却被黑袍人用鞭子抽打着。
“时辰到了。”为首的黑袍人举起一把骨刀，刀尖指向女子的心脏，“以纯善之心献祭，魔主必将降临！”
女子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挣扎，显然是放弃了抵抗。
石蛮握紧星纹钢剑，正想冲出去，药童突然拉住他，递过来一个瓷瓶：“石师兄，我刚才用醒魂草和几味药材配了药，能暂时驱散噬心魔的影响，或许……”
石蛮眼前一亮：“好主意！”
他接过瓷瓶，对雪狼王使了个眼色。雪狼王会意，猛地窜到广场侧面，发出一声震耳的狼嚎。黑袍人和百姓们纷纷转头看去，正是此刻！
石蛮将瓷瓶里的药粉撒向空中，同时运转灵力，将药粉吹散到广场各处。药粉带着清冽的药香，落在人身上，那些被控制的百姓突然晃了晃脑袋，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
“那是……我女儿？”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高台上的女子，突然清醒过来，冲上去想解开绳索。
“动手！”为首的黑袍人见状，怒吼着挥下骨刀。
石蛮再也按捺不住，星纹钢剑出鞘，金光一闪，斩断了骨刀。“你们的对手是我！”
黑袍人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顿时乱了阵脚。石蛮趁机冲上高台，解开女子的绳索，将她护在身后。雪狼王和随后赶来的玄铁狼们也加入战斗，撕咬着黑袍人。
药童则跑到百姓中间，将剩下的药粉分给他们：“快闻闻这个，能清醒过来！”
广场上一片混乱，清醒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拿起身边的木棍、锄头，反抗着黑袍人。噬心魔的力量来源于人心的欲望，百姓一旦清醒，黑袍人的力量便弱了几分。
为首的黑袍人见势不妙，突然撕开衣襟，露出胸口跳动的黑色心脏——那是噬心魔寄生于他体内形成的魔核！“魔主，助我！”
他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变成青黑色，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彻底沦为噬心魔的傀儡。
“小心！”石蛮将女子护在身后，星纹钢剑灌注灵力，镇魔纹金光大盛，“这才是真正的噬心魔！”
噬心魔嘶吼着扑来，利爪带着腥风抓向石蛮的面门。石蛮不闪不避，剑峰直指它胸口的魔核——那里是它的弱点。
“铛！”
剑光与利爪碰撞，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噬心魔的力量远超普通魔修，石蛮被震得后退数步，手臂发麻。
“石师兄！用驱魔丹的法子！”药童突然喊道，“逆转聚灵纹，锁住它的魔气！”
石蛮心中一动，对啊！父亲的图纸上提到，镇魔纹逆转可锁魔气！他立刻改变剑势，镇魔纹在剑光中逆转流转，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竟真的将噬心魔的魔气吸了过去！
“吼——”噬心魔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体在金光中不断缩小，胸口的魔核越来越黯淡。
石蛮抓住机会，剑峰再进，狠狠刺入魔核！
“不——”噬心魔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身体化为黑色的粉末，随风消散。
广场上的黑袍人见首领已死，纷纷溃散，被清醒的百姓们擒住。
石蛮喘着气，看着恢复秩序的广场，药童正帮着救治受伤的人，脸上满是汗水，却笑得很灿烂。
夕阳透过落雪城的城门照进来，将广场染成金红色。石蛮想起父亲的《百草注》，里面写着：“药能救人，亦能杀人，全在用药者之心。”
他看向身边的药童，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老人包扎伤口，动作虽生涩，却很认真。
或许，这就是丹峰新生的意义。不只是重建丹房，重炼丹方，更是让每个犯错的人，都有机会用自己的双手，去弥补过错，去守护那些需要守护的人。
落雪城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石蛮知道，这只是开始。拜魔教的出现，意味着墨尘的余孽还在活动，青州大地上的魔气，尚未完全清除。
他握紧手中的星纹钢剑，看向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层有些发黑，像是有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石蛮对药童说。
药童用力点头，眼里的光芒比夕阳还要明亮：“嗯！等回去了，我们就炼驱魔丹，炼很多很多，让所有人都能不受魔气侵扰！”
石蛮笑了，抬头望向青玄宗的方向。那里有等待他的丹经，有需要他守护的宗门，还有父亲留下的，关于“守护”的真正意义。
前路依旧漫长，但只要心里的那点光不灭，就总能照亮方向。
就像此刻落雪城的夕阳，虽已西斜，却留下满街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