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若华打了个喷嚏,随手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
陶思敏问:“妈,咱真明天就走?”
“北京哪哪儿都贵,你妈都没地方住了,还不回去咋整?”
翁若华看着陶思敏:“咋的你现在辍学打工养活你妈?”
这不是个可以开的玩笑,陶思敏现在对自己的未来规划特别清晰,考个一本二本是没指望了,考个三本他们家也供不起,但考个大专还是可以的。
等到时候在校就报一个自考本科,争取毕业的时候一块儿把证给拿了,以后出去找工作,选择也更大一点儿。
她早就知道陶李是靠不住的,现在只有翁若华还有希望能管管她,至少能让她把高三读完,顺利回河南去参加高考。
于是陶思敏说:“幸好我先在学校把转学手续需要的资料给办好了,今天去跟班主任说一声就行。”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件事儿想跟您商量。”
翁若华手里没什么钱,也不可能再额外给她什么钱,听到这话就很警惕地说:“要钱找你小姑,她傻子似的,特容易心软,跟你爸闹再怎么僵,也不会不管你死活的。”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善良,否则心软帮了人还要被人背后说她是傻子,陶思敏心想,以后对他们就不能有这个好心,都是一群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人。
“不是这事儿,我们班给我捐了生活费,”陶思敏说,“只是我不是上个礼拜就十八了么,成年之后可以根据自己的个人意愿去改姓了。”
翁若华愣了愣:“啥意思?”
“就是我爸从来也没管过我,我不乐意跟他姓,等回去了,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派出所把姓改跟您姓翁。”
翁若华自己就出身在一个特别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嫁过来之后,陶家更重男轻女,从头到尾也没人把陶思敏这个不值钱的女儿当回事,因此从来没想过跟谁姓这个问题,反正也没人在意。
但这会儿陶思敏提出来了,她也就愣了一下就说:“也行,陶李那狗东西不配让我给他生儿育女,以后你就跟我姓,等他老了也甭搭理他。”
陶思敏笑了笑:“打赡养费官司这事儿,小姑开了个好头,大姑、二姑都跟上,这不就正好给我打样儿么,没尽父母责任,还想让女儿白白养老?”
翁若华也是这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的。
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被陶李耽误到了现在,这婚离或者不离,也不可能再找人生一个了。
这辈子她就只有陶思敏这一个女儿,而且她模样还算长得不错,以后在社会上混口饭吃应该不难,最差也能嫁得凑合。
只有陶思敏才是唯一能给她养老的人。
翁若华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就是,你爷爷奶奶那种父母才能把你爸惯成那个鬼样子……”
她说着话锋又一转:“妈妈一直对你还不错吧?”
总归是没有像陶李似的,那么不是东西。
陶思敏明白自己的将来不能全都靠陶莹一个人,就算她承诺过会管她以后的学习和生活费,但她自己日子过的也不宽裕,挣点儿辛苦钱,不能总是压榨她一个人。
所以这时候必须要牢牢掌握住翁若华的态度。
哪怕是只给很微薄的生活费,也比一分钱都得伸手找陶莹要的好。
陶思敏点点头:“我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亲生的和亲自生的还是有区别的。”
她注意到翁若华细微地松了口气。
于是陶思敏明白,这步棋是走对了。
翁若华和颜悦色地说:“那你赶紧去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该盖章的资料都弄好了,省得到时候人都走了还得麻烦他们。”
这会儿她倒是比谁都善解人意了。
陶思敏就赶紧去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确定好了所有资料都拿全了,才偷偷给陶莹打了个电话。
“怎么走的这么急?”陶莹刚好下钟,出门就接到了陶思敏的电话,人反应过来之后就立马问,“你妈带你回去吗?给你办转学吧?还让你读书吧?”
陶思敏眼眶有些热,她克制了一下才说:“让我读书的,她现在想明白了,这辈子她也就我一个女儿,以后老了还得靠我,不能再重蹈爷爷奶奶他们覆辙了,怕我以后不管她。”
如果可以,谁会这么小就学会如此洞察人心,并且利用人性的弱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谁不想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当个小孩儿?
陶莹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连忙反手擦了,控制了一下声音才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小姑不能去送你,但钱还是会打到你账上的,到时候你自己悄悄去充学校饭卡,别让你妈知道了。”
“我知道的,不会给您惹麻烦,”陶思敏又说,“我打算这回跟我妈回去就去把姓给改了,跟她姓她能踏实点儿。”
“成,你也成年了,这事儿可以自己做主,”陶莹还轻笑了一声,“这姓也没什么好的,人家也不稀罕咱们妮儿姓这姓。”
“还有件事儿,小姑,您跟竹子说一声,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爷爷给他点儿钱自己攒着,您跟我小姑父也不容易,我现在也是没办法了才腆着脸……”
“这话就不说了,”陶莹很快打断她,“而且思敏你记住,小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有任何心理负担,想着欠我们什么,将来得怎么还。”
“我知道,万一我遗传了我爸,拿你们的拿得心安理得,您这投资回报率可就太低了。”
“如果你遗传了你爸,小姑根本不会管你,就因为你像我,我才必须托举你一把,就像当年我读书的时候,也有好心人帮我一样。”
陶莹站在寒风中,拿手机的手都冻僵了,才说:“竹子现在小大人似的,心里有数着呢,自个儿要花钱的时候没钱给你,有富裕的给你你就收着,这是你们姐弟之间的事儿,以后我们老了,你们还是手足,可以互相帮衬着。”
“……哎。”
陶思敏挂完电话只觉得喉头发涩,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情感,还真不能用血缘来代表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