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冬藏待春,薪火不灭
大雪封山的第七天,藏锋谷的世界彻底被白色覆盖。韧兰的叶片裹在厚厚的积雪里,只露出顶端一点倔强的绿,像在雪地里插了无数支小旗子。双脉堂的烟囱里冒着袅袅青烟,与谷中的雾气交融,模糊了屋檐的轮廓。
小石头踩着没过膝盖的雪,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特意用去年留下的韧兰种子串成项链,挂在雪人脖子上。“这样它就不会冷啦,”他拍着雪人圆滚滚的肚子,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散开,“等春天来了,种子还能发芽呢。”
慕白端着刚熬好的姜汤走进来,屋檐下的冰棱被她撞掉两根,“啪嗒”落在雪地里,碎成晶莹的小块。“快进来暖和暖和,”她把姜汤递给正在扫雪的陈默,“秦先生说今天有大风雪,让早点把苗圃的草帘盖严实。”
陈默接过姜汤,指尖冻得有些发红,却依旧笑着说:“早盖好了,守安从京城寄来的厚毡子派上了用场,比往年的草帘暖和多了。”他指着苗圃的方向,那里的积雪被压出整齐的方块,显然是盖了毡子的缘故,“他还说,御花园的韧兰也盖上了棉帘,陛下每天都要去看一眼呢。”
双脉堂里,秦先生正坐在炭盆边,给几个孩子讲《脉气经》里的冬藏之道。“草木到了冬天,看着像是睡着了,其实根须在土里悄悄积蓄力量,”他用树枝在炭盆边的地上画着根须的形状,“就像咱们现在囤粮、腌菜,都是为了开春能有精神干活。”
孩子们听得入神,有个孩子指着书架上的《兰草缘》话本:“秦爷爷,书里说墨兰夫人冬天会把兰草搬进暖房,是不是也是在帮它们藏力气?”
“正是这个道理,”秦先生点头,拿起话本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墨兰在暖房里给兰草浇水的插画,“不过咱们的韧兰不用进暖房,它的根须能在冻土下休眠,等春天一到,比谁都醒得快。”
守安从京城寄来的包裹堆在墙角,除了厚毡子,还有几本新刻的书——是太医院根据韧兰花研制的安神药方,特意送来给秦先生指正。阿木正戴着棉手套,小心翼翼地给书册包上书皮,用毛笔在封面上写着“藏锋谷存”。
“陈先生,”阿木忽然开口,“兰心阁的掌柜说,他们在江南开了家‘兰草学堂’,专门教孩子们认草木、学农书,还把双脉堂的《年记》抄了去当教材呢。”
陈默正在整理今年的种子样本,闻言笑着说:“等开春,咱们也在双脉堂办个‘春播班’,教孩子们选种、育苗,让他们亲手把种子埋进土里,比光看书本有意思多了。”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呜呜地拍打着窗棂,像有无数只手在敲门。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慕白坐在窗边,看着雪地里那株被小石头系了种子项链的雪人,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冬天不是结束,是给希望盖上被子,让它在土里做个甜甜的梦。”
深夜,风雪渐歇。秦先生已经睡下,孩子们挤在通铺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陈默和慕白坐在灯下,整理着各地寄来的种植报告。江南的河堤韧兰越冬情况良好,塞北的固沙兰根系又扎深了半尺,西域的绿洲试种区传来了新芽破土的消息……每一页纸都写满了生机。
“你看这个,”陈默指着西域来信里的附言,“他们说韧兰的根须在沙地里会分泌一种黏液,能把细沙粘成小块,这就是它能固沙的秘密。咱们之前都没发现呢。”
慕白拿起笔,在《双脉堂年记》上记下这个发现,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等开春,咱们也做个实验,”她笑着说,“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韧兰的秘密。”
窗外的月光透过雪层,在地上映出淡淡的银辉。双脉堂的书架上,《兰草缘》话本的旁边,新添了一本厚厚的《韧兰研究图谱》,里面贴着来自全国各地的韧兰标本,每片叶子上都标着采集的时间和地点。
慕白合上年记,看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所谓的永恒,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坚守,而是像这藏锋谷的冬与春,在循环往复里,让每个季节都带着上一个季节的温度,让每个故事都连着下一个故事的开头。
天快亮时,小石头从梦中惊醒,揉着眼睛说:“我梦见韧兰的根须在雪底下说话呢,它们说明年要长得比房子还高。”
陈默和慕白相视而笑,眼里都映着炭盆的火光。
藏锋谷的冬天,就这样在风雪与暖意的交织里,静静等待着。等待积雪融化,等待新芽破土,等待又一个春天,把薪火相传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而那株系着种子项链的雪人,在月光下静静伫立,像个沉默的约定,守着藏锋谷的冬,也守着即将到来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