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女人!
连亦铭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老朋友重逢的淡淡笑容:“你来了,梦。比我预计的,稍晚了几日。”
“梦?”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跳,她叫“梦”吗?
被称作“梦”的女子微微颔首:“途中被几个‘寻梦者’纠缠,费了些手脚。”
连亦铭走上前,打开篱笆门:“进来喝杯茶吧,这里的山泉泡茶尚可。”
梦自顾自的在连亦铭刚才坐的位置对面坐下,对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无措的曦寂,再无半点关注,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连亦铭重新沏茶,动作依旧从容,但我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那种在谷中养出的松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如同绷紧弓弦般的专注。
茶水注入杯中,雾气氤氲。
梦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那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杯中的涟漪,淡淡说道:“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门’的波动近期频繁异常。”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曦寂,这一次,带着一种审视,“她的力量,很不稳固。”
连亦铭沉默了片刻,目光也落在曦寂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考量,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怜悯?
“正因不稳固,才更需要找到新的方法帮她。”连亦铭的声音低沉,“否则,当真正的‘潮汐’来临时,她会是第一个被吞噬的。”
梦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力量很不稳固”、“潮汐”、“吞噬”……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带着不祥的预兆。
很明显,这些词语是暗喻,那它们代表什么呢?
梦知道曦寂的命运,而且很了解,她和曦寂有什么关系?
连亦铭没有看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交易,我已经完成了。”
交易?又是什么?到现在为止,疑问反而越来越多了……
梦的雾眸再次转向连亦铭,这一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昨夜,连亦铭与梦在院中交谈至深夜,声音压得很低,曦寂听不真切,只觉得那种氛围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早早回了房间,却辗转难眠。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曦寂就醒了。
她推开房门,发现那个叫“梦”的女子,正独自一人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背对着她,仰头望着树冠间漏下的细碎天光。
她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愈发缥缈,仿佛随时会化雾散去。
曦寂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关于连亦铭,关于她自己,而眼前这个神秘女子,似乎是唯一可能透露些许信息的人,尽管她给人的感觉是如此难以接近。
“你……叫梦吗?”曦寂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轻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梦缓缓转过身,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看向曦寂,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空茫。
“不,”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平淡,“我不叫梦。”
曦寂愣了一下:“那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梦的回答干脆利落,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没有名字?”曦寂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
梦静静地看着她,那浅淡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不解”的波纹,仿佛奇怪曦寂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抬起手,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身旁槐树粗糙的树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流水。
“因为有了名字,就有了束缚。”她的声音空灵,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名字会定义你,会让人对你产生期待,会将你锚定在特定的关系和因果里。我不想被束缚。”
她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曦寂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那些被连亦铭和神烬赋予的、沉重的“定义”。
“就像你,‘曦寂’,”梦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让曦寂浑身一颤,“这个名字本身,不就意味着光与暗的纠缠,创造与终结的宿命吗?它难道不是最沉重的枷锁?”
曦寂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她从未想过,名字可以是这样一种东西,她一直以为“曦寂”只是一个代号。
“你……”曦寂的声音有些发干,“你怎么会知道……”她记得连亦铭并未在梦面前直接称呼她为“曦寂”。
梦没有回答,只是那雾蒙蒙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怜悯”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快得让曦寂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名字,便如这晨间的雾,聚散随心,。”梦重新转过身,望向山谷深处逐渐散去的雾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曦寂,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她一时兴起的呢喃。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与晨雾几乎融为一体,存在感稀薄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梦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我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曦寂”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身世和力量,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摆脱的宿命轨迹。
可如果她没有名字,为什么连亦铭要称呼她为“梦”呢?
连亦铭走出房间就看到曦寂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到曦寂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收拾一下,我们该离开了。”
“离开?去哪?”曦寂仰头看他,眼中满是茫然。
“去你该去的地方。”连亦铭的回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他看向天边,“也是……解决这一切的起点。”
没有更多解释,连亦铭转身回屋,开始简单地收拾。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紧迫感。
曦寂站在原地,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山谷早上特有的凉意。她看着连亦铭忙碌的背影,又看向依旧静坐如雕塑的梦,心中那点因平凡生活而滋生的暖意,正被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洪流迅速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