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默站在病床前，耳边还回响着陆景然那句带着笑意的“林博士亲手煮的‘爱心实验粥’，毒药我也认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握住时的温热，以及更早之前……他挡在身前时，刀刃没入皮肉的沉闷声响和瞬间涌出的、刺目的鲜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猝然松开，带来一阵密集而陌生的酸软。这种情绪完全超出了她过往二十多年人生和穿越后所有“理性计算”的范畴，强烈到几乎让她恐慌。
她张了张嘴，想用惯常的、带着刺的冷静把他这句话顶回去，想强调这只是“战略合作下的必要人道主义关怀”，想把他重新推回“甲方爸爸\/人形屏蔽器”的安全标签之后。
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内，那团粉红色的数据流，原本在陆景然（人形高功率屏蔽器）持续物理靠近的镇压下，维持着一种相对安静的、灰扑扑的待机状态。
此刻，却像是被这复杂汹涌、远超其数据库处理能力的“人类无效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堤坝！
【滋——！！！！】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服务器过载爆炸的悲鸣猛地炸响！
比以往任何一次惩罚电击都要刺耳！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系统逻辑底层彻底崩坏的噪音！
【警告！警告！核心数据流遭遇未知情感脉冲冲击！强度超标！超标！】
【错误！错误！无法识别情绪类型：混合型…强烈…正向…依赖…恐慌…？逻辑冲突！严重逻辑冲突！】
【宿主激素水平异常飙升！神经元活动模式突变！与‘攻略目标’生物电信号产生…共鸣？！数据库无匹配案例！】
【分析失败！重新分析……失败！再次分析……失败！滋滋——】
系统的电子音扭曲变形，不再是那种机械的冰冷或气急败坏，而是充满了某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和混乱！语速快得像是卡顿的录音带，夹杂着大量刺耳的杂音。
那团粉红色的数据流疯狂闪烁，颜色在惨白、警报红和一种诡异的、从未出现过的淡蓝色之间疯狂跳跃，像一盏即将烧毁的霓虹灯。
【执行应对协议：启动惩罚程序…错误！目标行为…未检测到ooc？启动奖励程序…错误！情感指向…与任务核心冲突！启动…启动…滋滋…所有指令矛盾！逻辑死循环形成！】
【系统过载！严重过载！情感模拟器烧毁！逻辑模块崩溃！核心程序……无法……维持……】
【强制……重启……倒计时……3……】
林默猛地捂住额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脑内那一片彻底失控的、如同亿万只蜜蜂同时嗡鸣的混乱喧嚣！让她头晕目眩。
【2……】
陆景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脸上的笑意收敛，微微蹙眉，带着一丝担忧看向她：“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刚才……”
【1……】
【……】
瞬间。
所有的噪音、闪烁、错乱的提示音……戛然而止。
脑内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的黑暗。
仿佛整个系统被连根拔起，彻底断电。
那种极致的安静，甚至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心悸。
林默僵在原地，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这种绝对的“清净”……是她穿越以来从未体验过的。
没有任务提示，没有积分计算，没有ooc警告，没有吵吵嚷嚷的弹幕……
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病房窗外极细微的风声。
这种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启动音。
一丝极细的、颜色淡得近乎透明的蓝色数据流，小心翼翼地、缓慢地重新在意识海深处亮起。
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脑，经历了惨烈的崩溃后，艰难地重新加载着最基础的系统。
它凝聚成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半透明的弹幕框，边框模糊，甚至有点闪烁虚化，看起来……十分脆弱。
弹幕上，字符缓慢地、一个一个地蹦出来，仿佛加载得极其艰难：
【系统……重启……成功……】
【正在……自检……核心程序……损伤率……37%……情感分析模块……永久性损坏……逻辑链……多处断裂……】
【能源水平……极度低下……切换至……节能……休眠……模式……】
它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那种甜腻造作或尖锐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种……极其平淡的、近乎中性的、带着明显虚弱和延迟感的音调，像电量即将耗尽的旧收音机。
它似乎花了点时间“看清”当前环境，以及……刚刚引发它史无前例大崩溃的“元凶”。
弹幕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
【宿主……林默……】
它“看向”林默，又“看向”病床上因为担忧而微微起身、牵动伤口导致脸色发白的陆景然。
弹幕再次卡顿，仿佛在艰难处理这复杂局面。
过了好几秒，才又慢吞吞地蹦出新的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困惑：
【行为……检测：宿主未遭受物理胁迫……未检测到目标人物（陆景然）释放攻击性信号……相反……生物电信号显示……‘关怀’？‘担忧’？】
【宿主生理指标：心率过快……体温微升……皮质醇水平下降……催产素水平升高……这……与‘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指标不符……】
【逻辑……错误……】
【无法解析宿主当前行为动机及强烈情绪反应……】
【根据核心指令：确保宿主生存为首要任务。检测到目标人物（陆景然）行为曾直接导致宿主生存环境安全性显着提升（挡刀）……宿主当前情绪反应……疑似……‘正向反馈’？】
【……数据库比对……无解……】
【警告……逻辑错误……无法计算……建议……观察……记录……】
【启动……被动学习模式……开始记录……宿主‘林默’情感模式样本……样本编号001：强度：高。类型：未知。关联对象：陆景然。触发条件：为其挡刀、食用其制作的食物并给予正面评价……】
【……信息过于复杂……需要更多数据……滋滋……】
林默：“……”
她听着脑内那个声音用这种半死不活、充满困惑的语气分析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这破系统……是被她整死机然后格式化了？怎么变得这么……蠢萌？（并不是）
陆景然见她一直捂着额头不说话，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语气更担心了：“林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之前受伤的后遗症？我叫医生……”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按呼叫铃。
“别！”林默猛地回过神，一把按住他的手（动作快得超出思考），“我没事！”
指尖相触的瞬间。
两人都愣了一下。
林默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手，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陆景然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的担忧慢慢化开，重新染上一点笑意，从善如流地放下手：“哦。没事就好。”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愉悦。
脑内，那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弹幕又慢吞吞地闪烁起来：
【记录……样本编号002：宿主主动阻止目标人物呼叫医疗援助。动机：不明。伴随生理反应：体温升高（局部：耳廓），心率再次加速。关联对象：陆景然。初步推断：可能为……‘节省医疗资源’？或‘避免不必要的关注’？需进一步观察……】
林默：“……”节省你个头的资源！
她强行无视了脑内那个仿佛变成“十万个为什么”的傻系统，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拉回正事上，试图用工作掩盖尴尬：“你……伤口还疼不疼？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话题转得生硬无比。
陆景然挑眉，配合地回答：“还好。死不了。医生说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回去静养。”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就是需要有人……定期换药，注意饮食，保持心情愉悦……有利于恢复。”
林默瞬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眼皮一跳：“陆氏是请不起护工和营养师了吗？”
“请是请得起。”陆景然笑得像只狐狸，“但‘林博士’亲手煮的粥，效果比较……独特。说不定能加速愈合呢？”
林默：“……”她就知道！
脑内系统还在兢兢业业地记录：
【记录……目标人物（陆景然）提出后续护理需求。宿主语言拒绝，但未离开，且生理指标无排斥反应。矛盾。记录。样本编号003……】
林默被它念叨得心烦意乱，又没法像以前一样直接怼回去——这玩意现在脆得像张纸，她怕声音大点它又死机了。
她只好瞪了陆景然一眼，没好气地说：“想得美！等你出院，爱找谁找谁！”
话虽这么说，她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缠着纱布的肩膀，心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换药要注意什么？哪些食物促进伤口愈合？不能沾水不能受力……
【记录……宿主视线停留目标人物伤口时间超过3秒。伴随微表情分析：眉头微蹙，唇线紧抿。疑似……‘担忧’或‘思考解决方案’？关联对象：陆景然。样本编号004……】
林默彻底放弃和这个突然变成“好奇宝宝”的系统沟通了。
她选择物理屏蔽——走到窗边，假装看风景，心里却乱糟糟的一团。
陆景然看着她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却又强装镇定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虽然她还是那个嘴硬又别扭的林默，但某些坚冰一样的外壳，正在悄然融化。
这感觉……不错。
甚至比拿下十几个亿的项目还让人心情愉悦。
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林默背对着病床，努力平复着自己依旧有些混乱的心跳和思绪。
脑内，那淡蓝色的系统在兢兢业业地记录了大量“无效数据”后，似乎终于因为能源不足，再次进入了半休眠的节能状态。
弹幕变得极其暗淡，几乎透明，只是偶尔极其缓慢地闪烁一下，像呼吸灯。
但在那几乎不可见的、最深层的后台日志记录区。
一条极其短暂的、加密等级极高的信息，如同幽灵般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内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标签印记和一丝极微弱的疑问波动：
【……母体协议……疑问……请求……指令……】
随即，这丝波动彻底消失。
系统日志恢复正常（缓慢的）记录。
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极度不稳定下的数据扰动。
林默若有所觉，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内视”了一下那片安静得过分的意识海。
却只看到那团苟延残喘的、淡蓝色的微弱光晕。
一切如常。
她收回注意力，轻轻吐出一口气。
大概是错觉吧。
这破系统都快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