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扔进了工业洗衣机，开的是强力漂洗加脱水模式。
搅得稀碎。
然后被硬生生塞回这具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里。
眼前是天鹅绒的床帐顶，鼻腔里是消毒水和淡淡香薰混合的味。她试着动了下手指，一阵剧烈的、源自神经末梢的酸麻瞬间窜遍全身。
草。
一种植物。也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
“叮咚！检测到宿主意识复苏~亲爱哒默宝，你终于醒啦！”
甜腻到发齁的少女音，伴随着死亡芭比粉色的蕾丝边框弹幕，在她脑颅内激情开播，闪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呜呜呜默宝受苦了~快让系统君用爱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吧！(*￣3￣)╭】
爱？
林默扯了扯嘴角，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是电击的爱，还是操控我闺蜜给我一巴掌的爱？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闭上眼，懒得搭理。身体机能似乎在缓慢恢复，但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那是一种被玩弄、被摆布、被强行按下播放键观看自己人生失控录像的恶心感。
林薇薇那双被操控后空洞又惊恐的眼睛，总是在她眼前晃。
系统还在哔哔赖赖。
【默宝~不要灰心丧气嘛！任务失败是成功之母，只要我们再接再厉，下次一定……】
“闭嘴。”
声音沙哑，但冷得掉渣。
脑内的粉色弹幕猛地一僵，卡顿了一下。
【……诶？默宝你刚刚说什么？系统君没听清呢~是不是需要爱的鼓励……】
“我说，”林默缓缓睁开眼，盯着虚无的空气，目光没有焦点，却锐利得像冰锥，“闭嘴。太吵了。”
她试着撑起身体，肌肉酸痛得让她想骂娘。很好，这破系统，不仅精神攻击，还附带物理debuff。纯纯的垃圾办公软件，比那个只会画饼的破公司还坑爹。
【默宝！你怎么可以凶系统君！(；′⌒`) 系统君这也是为了你好呀！你看，只要完成接下来的‘病房温情探望男主’任务，积分+50，距离复活币又近一步……】
复活币？
林默嗤笑一声。画饼pUA，真是到哪里都逃不掉。
她彻底放弃起身，重新瘫回去，望着天花板。
“哦。”
【……哦？默宝，‘哦’是什么意思？(⊙_⊙)?】
“意思就是，”林默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死线，“没兴趣，不想做，谁爱去谁去。”
粉色弹幕疯狂闪烁起来，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警告！宿主消极怠工！检测到对抗情绪！触发一级惩罚程序——电击预备！】
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电流聚集声开始在她神经末梢蹦迪。
来了。就知道是这老三样。
KpI完不成，就知道扣钱。项目出问题，就知道开会。系统任务不想做，就知道电击。
换点新花样行不行？资本家看了都得喊你祖师爷。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林默甚至有点想笑。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侧过脸，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存在于她脑子里的玩意儿，面无表情地开口：
“电吧。”
【……诶？】
“正好，”她补充道，眼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不想活了。你这剧本太烂，演技太差，观众表示要退票。”
“赶紧的，麻利点。电死了清净，咱俩一起玩完。”
她甚至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演完我好上路”的安详模样。
脑颅内，那片死亡芭比粉的弹幕，彻底死机了。
【！！！】
【…滋滋…错误…错误指令…无法理解宿主逻辑…滋滋…】
【生命体征扫描…宿主求生欲低于阈值…警告…同归于尽模式…？】
弹幕上的粉色蕾丝边开始疯狂扭曲，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颜色都变得不稳定起来，时而惨白，时而冒绿光。
滋滋的电流声尴尬地响着，劈里啪啦，就是落不下来。
林默在心里冷笑。
呵。果然。欺软怕硬。职场老油条通用法则。
你越怂，他越蹬鼻子上脸。你直接掀桌，他反而懵圈，开始跟你讲“有话好说”。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笃。笃。笃。
停在了门口。
似乎犹豫了很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林正鸿，她这位书里的霸总老爹，正端着一碗大概是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身子。
屏住呼吸。眼神里的担忧快溢出来了，还混杂着一种沉甸甸的自责。
林默没睁眼，但她能感觉到。
她忽然想起，这个男人沉默地烧掉那份证明她并非他“原装女儿”的dNA报告的样子。
笨拙。又固执得有点傻气。
跟她现实世界里那个因为她加班忘了生日、只会偷偷给她银行卡打钱的老爸，重叠了一下。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酸酸麻麻的。
门口那位霸总爹地似乎确认她“睡着”了，不敢进来，又舍不得走。就那么端着碗，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的尴尬。
脑内的系统弹幕终于从乱码中恢复过来，颜色黯淡了不少，像是电量不足。
粉色变玫红，还有点闪屏。
它似乎……有点慌？
【那个……默宝宿主？(′._.｀)】
声音都变调了，甜腻里掺上了一点电音杂质的鬼畜感。
“说。”
林默依旧没睁眼，言简意赅。
【我们……我们能不能谈谈？(╥﹏╥)】
林默终于掀开了眼皮。
目光清凌凌的，像结了冰的湖面，精准地“看”向脑内那团乱糟糟的粉红色数据流。
“谈？”
她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甲方爸爸终于舍得放下身段，跟乙方聊聊需求变更和工伤赔偿了？”
【…滋滋…甲、甲方？】
系统卡壳。
“不然呢？”林默挑眉，“你发布任务，我被迫执行。你是甲方，我是倒霉催的乙方。有问题？”
【……】系统弹幕缩成了一小团，瑟瑟发抖。
“要谈可以。”
林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我有三个原则。”
“第一，我拥有任务的最终解释权和选择权。我觉得傻逼的任务，有权拒绝。”
“第二，禁止一切形式的体罚、精神控制及利用我身边人进行胁迫。这是严重的职场霸凌，我可以去劳动仲裁告你。”
“第三，”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冷。
“离我爸妈远点。他们的记忆，你碰都别想碰。这是底线。”
“答应，咱就暂时休战，聊聊怎么在你那破剧本里，给我争取点‘灵活办公’的权限。”
“不答应……”
林默扯了扯嘴角，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门口那碗粥看着还行。我选择吃饱上路。”
“你，跟我一起。”
死寂。
脑内的粉红色弹幕彻底熄火了。变成了一小团灰扑扑的、不断扭曲的马赛克。
滋滋的电流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团马赛克才艰难地、颤抖地，重新凝聚成一行歪歪扭扭、颜色惨淡的小字：
【……临时…停火协议…申请…提交…滋滋…请宿主…确认…？】
林默没说话。
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呵。
谈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