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咖啡厅的落地窗外，午后的阳光被过滤成柔和的金色，懒洋洋地洒在原木桌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甜点的甜腻气息。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钢琴曲。
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除了林默脑子里那个喋喋不休的、堪比996福报的监工系统。
【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剩：1小时42分钟。请宿主立刻前往目标区域（靠窗第三排卡座）进行部署！重复：立刻部署！】
林默面无表情地搅拌着面前的第三杯冰美式。杯里的冰块早已化完，咖啡液变得寡淡无味。
她没动。
不仅没动，她甚至拿出平板电脑，连接上咖啡厅的wi-Fi，开始旁若无人地……处理林氏集团的邮件。
【警告！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请立刻停止无关行为！专注任务！】系统的机械音拔高了一度，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任务失败惩罚：注入‘母亲因宿主不够优秀而郁郁寡欢’记忆片段x3，时长十分钟！】
林默端起冰美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嗯，更难喝了。
“急什么。”她在心里冷淡回应，“目标人物还没入场。提前蹲点，演技浮夸，容易暴露。打草惊蛇懂不懂？有点专业素养。”
系统：【……】似乎被她的强词夺理噎住了。
【根据行为模式分析，宿主拖延概率高达87.3%。建议立刻行动！】
“数据分析有误。”林默面不改色地敲击键盘，回复了一封关于季度预算超支的质询邮件，“这叫战略性等待。最大化行动成功率。”
她一边跟系统斗智斗勇，一边飞快地处理着公务。得益于原身“林大小姐”这个身份带来的权限，她可以接触到林氏内部不少信息流。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花痴草包，但账号密码和基本权限是实打实的。
这几天，她利用系统休眠和“屏蔽实验”的间隙，疯狂恶补，像个临危受命、试图挽救项目的救火队长，试图理清林氏这艘看似豪华实则可能漏水的巨轮到底有多少窟窿。
结果……触目惊心。
效率低下，人浮于事，派系倾轧，好几个项目账目不清不楚……典型的家族企业转型阵痛期并发症，而且病得不轻。
难怪林正鸿看起来总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也难怪……陆景然那种级别的掠食者，会盯上星辉科技这块看起来诱人实则可能带毒的蛋糕。
正想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检测报告很有趣。‘兼容性’有待深入测试。陆。」
林默指尖一顿。
是陆景然。他居然真的去检测了？还这么快出了结果？而且这个“兼容性”……明显是在回应她昨天的胡说八道。
这男人……行动力强得可怕。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
【警告！检测到未知加密通讯！内容涉及潜在威胁目标（陆景然）！请宿主保持距离！专注主线任务！】系统立刻尖叫。
“商业往来。正常沟通。”林默敷衍道，顺手点开下一封邮件，“系统，你权限是不是有点过界了？连我短信都监控？侵犯隐私权了懂吗？”
系统：【本系统与宿主灵魂绑定，有权监控一切可能影响任务完成度的因素！】
“哦。那你去告我啊。”林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系统再次被她的滚刀肉态度噎得卡壳。
就在这时，咖啡厅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目标人物（顾衍）已抵达！目标人物（苏清颜）同行！请宿主立刻准备！】系统的声音瞬间从气急败坏切换到全神贯注，像个看到猎物进入射程的狙击手。
林默抬眸，瞥了一眼。
果然是顾衍和苏清颜。
顾衍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气场强大，像一台移动的人形制冷机，所过之处空气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苏清颜跟在他身侧，穿着一条素雅的白色连衣裙，黑长直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羞涩的微笑。
俊男美女，十分养眼。
也十分……碍系统的眼。
【目标就座！靠窗第三排卡座！宿主！行动！趁服务生送餐时起身，假装被撞到，将咖啡泼向苏清颜！】系统急促地指令，甚至在她脑内模拟了一遍行动路线图。
林默没动。她甚至低下头，继续看她的邮件。仿佛那两人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宿主！！！】系统快要破音。
顾衍和苏清颜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预定的卡座。他们的位置，恰好离林默不远。
经过林默桌旁时，顾衍的目光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和冷漠，扫了过来。
按照过去无数次的“剧情”，此刻的林默应该立刻跳起来，要么用痴迷哀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要么用嫉恨交加的目光凌迟苏清颜，或者干脆开始一些低段位的挑衅行为。
顾衍甚至连应对这种场面的微表情都准备好了——眉头微蹙，嘴角下压，眼神冰冷带着警告，一套流程熟练得像是肌肉记忆。
然而——
林默只是在他目光扫过来的瞬间，极其平淡地抬了下眼皮。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爱慕，没有怨恨，没有嫉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看一个……偶然闯入视野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平板屏幕上，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回复什么重要的内容。专注得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完全的无视。
彻彻底底的……漠不关心。
顾衍准备好的冰冷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迈出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蓄力一击打在了空处。像是预设好的程序突然失去了响应对象。像是……一直围绕着自己旋转的某个卫星，突然脱离了轨道，跑去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悄然滋生。
他甚至下意识地多看了林默一眼。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的丝质衬衫，黑色西装裤，头发用一根素银簪子挽在脑后，露出清晰冷淡的侧脸线条。整个人透着一股……干练又疏离的气场。
和以前那个满身名牌、妆容精致却总显得蠢笨浮躁的林默，判若两人。
顾衍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新把戏？欲擒故纵？
“衍哥哥？”苏清颜柔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疑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怎么了？”
顾衍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感，恢复冷峻的表情：“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林默，和苏清颜一起走向卡座。
【目标就座！宿主！最后机会！行动！】系统还在疯狂催促。
林默终于慢吞吞地合上了平板电脑。
她拿起旁边座椅上的西装外套，站起身。
【对！就是这样！靠近他们！制造意外！】系统兴奋起来。
林默却看也没看顾衍那桌，径直朝着……相反方向的洗手间走去。
系统：【？？？】
【方向错误！错误！宿主！你去哪里？！】
“补妆。”林默在心里冷淡回应，“维持良好形象，也是恶毒女配的自我修养。脸色太差，怎么演好戏？”
系统：【……】它感觉自己的核心代码快要被气出乱码了！
从洗手间出来，林默依旧没回座位，而是直接走向了收银台。
“结账。3号桌。”
【宿主！！！任务！！！】系统快要崩溃了。
“急什么。”林默拿出林父给的黑卡，递给收银员，语气平淡，“目标人物刚坐下，情绪稳定，戒备心强，不是动手的好时机。等他们放松警惕，我再回来。”
系统：【根据计算，目标人物放松警惕概率低于20%！宿主在找借口！】
“哦。那你算错了。”林默接过收银员递回的卡，转身就往咖啡厅外走。
【警告！宿主正在脱离任务区域！严重警告！】系统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林默脚步没停，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
脑内，系统的警报声和惩罚威胁还在疯狂刷屏。
她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
系好安全带。
然后，她才慢悠悠地在心里对那个快要疯掉的系统说：
“忘了告诉你。”
“我刚收到内部消息，顾衍有严重洁癖，最讨厌公共场合的意外和混乱。苏清颜今天穿的裙子是当季新款高定，价值七位数，且无法水洗。”
“在那种情况下泼她咖啡，成功率低于10%，被顾衍当场厌恶和追究责任的概率高达99.9%。”
“还会彻底得罪苏家，破坏我‘无辜被陷害’的白莲花形象。”
“这种明显亏本的买卖，不符合我的行事准则。”
“任务失败。”
她冷静地宣判。
“执行惩罚吧。”
系统：【……】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仿佛cpU被这一连串冷静到冷酷的分析和直接摆烂的态度彻底干烧了。
【逻辑……分析……】机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杂音，【宿主理由……存在一定……合理性……但……任务失败事实成立……惩罚……必须执行……】
【开始注入惩罚性记忆片段……】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母亲那双写满“失望”的眼睛，冰冷的话语，再次强行涌入脑海……
林默死死咬住牙关，手指用力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忍受着那精神上的凌迟。
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失败了？
不。
她成功了。
她用实际行动向这个该死的系统证明了一点——
只要她想，她有一万种方法，让它的任务以“合理”的方式失败。
这才是真正的……反抗开始。
……
几天后，一场规格很高的商业酒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顾衍端着一杯香槟，正与几位重要的海外合作伙伴交谈。他游刃有余，举止矜贵，是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之一。
但他的注意力，却总是不自觉地被某个角落分散。
林默。
她又来了。
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裤装，颜色换成了深海蓝，衬得皮肤愈发冷白。她正和几个看起来像是科技新贵的人站在一起交谈，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神情专注而冷静，偶尔点头，或简短地发表看法。
和记忆中那个只会追着他跑、或者对着苏清颜无能狂怒的形象，天差地别。
更让他感到莫名不适的是……
从他进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林默的目光，一次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一次都没有。
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甚至“无意间”从她附近经过了两次。
她一次在低头看手机，一次在和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这种彻底被无视的感觉……让习惯了被她炽热（甚至烦人）目光追随的顾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
像是棋盘上突然少了一颗原本碍眼的棋子，反而让人不习惯了。
“顾总？顾总？”合作伙伴的声音让他回过神。
“抱歉，刚才说到哪里了？”顾衍迅速收敛心神，恢复商业精英的完美面具。
交谈继续。
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蓝色的身影。
他看到林默似乎结束了谈话，转身朝着露台方向走去。
鬼使神差地，顾衍对合作伙伴说了声“失陪一下”，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甚至没想好过去要说什么。质问？警告？还是……
就在他快要靠近露台入口时，另一个身影却先他一步，拦在了林默面前。
是陆景然。
他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绒西装，骚包得像个男妖精，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慵懒又欠揍的笑容，正对林默说着什么。
林默停下脚步，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露出厌恶或者排斥。
顾衍的脚步猛地顿住。
一股莫名的、极其细微的不悦，像一根刺，悄然扎进心头。
陆景然？
她什么时候和陆景然这么熟了？
那个神秘莫测、背景成谜、连他都摸不清底细的陆景然？
林默……你到底在搞什么？
然后，他看到陆景然似乎说了句什么玩笑话，林默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很淡，很快消失。
却像一根更尖锐的刺，扎得顾衍心里那点不悦瞬间放大。
他脸色沉了下来，下意识地迈步想要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人轻轻挽住。
“衍哥哥？”苏清颜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仰着脸，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担忧，“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衍猛地回神。
他看着苏清颜清澈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和……失控感。
“没事。”他语气恢复冷淡，却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露台方向。
林默和陆景然已经不见了。
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和更深的困惑，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林默。
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厌烦的女人。
似乎……
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种脱离他掌控和认知的变化，竟然让他……
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
探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