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环境,杨映溪的心安定了不少。她每日里按时服药,在墨雨的搀扶下于园中慢慢散步,晒晒太阳,看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在安心静养。
然而,她的脑子却从未停止过运转。
王家虽然断尾求生,保住了主脉,但经此重创,其势力收缩,内部矛盾激化,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最好时机!
她躺在院中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遥遥望着南方——琅琊王氏的祖地所在。
琅琊王氏,与京城王家主脉同气连枝,是王家在地方上最重要的根基之一。若能斩断这条臂膀,无疑是对京城王家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香雪,”她轻声唤道,“去请梁叔过来。”
很快,梁寒悄无声息地来到院中。
“东家,您身体还未痊愈,有何事吩咐属下便是。”梁寒看着杨映溪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担忧地说道。
杨映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她坐直了些身子,眼神锐利如刀锋:“梁叔,我们之前针对王家产业的收购和打压,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寒立刻禀报:“回东家,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通过多个傀儡商号,已经成功压价收购了王家在京城及周边被迫抛售的三成优质产业,包括两处最大的绸缎庄和一座位置极好的茶山。另外,我们散播的流言也起了效果,王家在其他地区的产业信誉受损,生意一落千丈,资金链岌岌可危。”
“很好。”杨映溪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但这还不够。王家根基深厚,仅凭商业打击,难以伤其根本。我们要换个方向。”
她目光转向南方:“琅琊。”
梁寒精神一振:“东家的意思是?”
“琅琊王氏,倚仗祖荫,在地方上盘踞多年,兼并土地,把持漕运,甚至暗中蓄养私兵,其不法之事,罄竹难书。”
杨映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之前朝廷顾及影响,且证据难以搜集,才让他们逍遥至今。”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我们不同。我们不需要确凿的、能上达天庭的‘铁证’,我们只需要……让某些事情,‘恰好’被该知道的人知道。”
“请东家明示。”
杨映溪纤细的手指轻叩,秀眉微立,“第一,搜集琅琊王氏兼并土地、逼死佃户、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证据,不必追求完美,但要快,要能激起民愤。然后,把这些消息,在琅琊乃至整个豫鲁之地士林和民间流传开来。”
她默了默,接着道:“第二,王家不是和吐蕃有勾结吗?虽然他们断尾求生,但痕迹不可能完全抹干净。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制造一些他们与吐蕃余孽仍有联系的‘蛛丝马迹’,尤其是与琅琊王氏有关的。这些线索,要‘无意间’透露给王氏的政敌,还有那同个意欲取而代之的世家家主……”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软榻的扶手上,沉思了一会,“琅琊靠海,私盐泛滥。查!查琅琊王氏与沿海私盐贩子、甚至海盗的勾结!
找到他们的走私路线和交易账目。这件事,可以‘借助’一下谢云昭将军即将返航的水师力量,让他们在巡航时,‘偶然’截获一些关键证物。”
这三刀,刀刀直指琅琊王氏的要害!土地兼并激化民怨,通敌嫌疑触动国法,走私盐铁更是朝廷大忌!这三把刀同时落下,足以让盘踞琅琊数百年的庞然大物,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梁寒听得心潮澎湃,同时也为东家即使在病中,依旧能如此精准狠辣地布局而感到敬畏。
“属下立刻去办!定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让人查到我们头上!”
杨映溪微微颔首,靠回软榻,闭上眼,掩去眸中翻涌的杀机:“去吧。记住,我们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一把。让该着急的人,自己去狗咬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小憩,但那张平静的面容下,一场针对琅琊王氏的腥风血雨,已然悄然拉开了序幕。
她杨映溪,从来都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清理世家本来就是她的计划与目的之一。她的本意是徐徐图之……只是……王家既然敢要她的命,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现在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罢了。
真正的复仇,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要将王家在地方上最坚实的堡垒,彻底轰塌!
几日后,崔佑璋带着一盒上好的血燕前来探病。他见杨映溪气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锐利,心下稍安。
两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香雪奉上清茶便悄然退下,留下空间让他们谈话。
崔佑璋看着她,眼底是未散尽的后怕与心疼,“如今看你精神见好,我才算松了口气。”
杨映溪淡淡一笑,带着些许病后的虚弱:“有劳你挂心了。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这身体……”她的语气微顿,“只能慢慢养了……。”
“那就好好养着,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
感受到崔佑璋真切的关心,杨映溪嘴角微勾,淡淡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客气话。
“最近朝堂上有什么动静吗?王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安分下来……”
崔佑璋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你猜得不错。王家虽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近日正在极力拉拢几位中立派的御史,试图在盐税和漕运事务上反扑……。
王崇山那个老狐狸,更是几次在陛下面前暗示,有人借题发挥,意图动摇国本,矛头直指王爷与我们。”
“垂死挣扎而已。”杨映溪轻呷了一口温热的参茶,眼眸低垂,语气却冷冽如冰,“他们既然还有力气蹦跶,那我们就把他们剩下的腿也打断。”
崔佑璋精神一振:“映溪,你可是已有对策?”
杨映溪抬眼,目光与他相接,将自己的计划择其要点,清晰道来:“商业打压已让王家伤筋动骨,但若要使其倾覆,需动其根基……。”
“你想从琅琊王氏下手?!”只需一瞬间崔佑璋就了解了她的意图,杨映溪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于是她将针对琅琊王氏的谋划,简明扼要地说与崔佑璋听。
“……此事,我会让手下人在暗中推动,你们不方便做的,我去做。证据会‘恰到好处’地出现,舆论也会适时发酵。但最终,需要有人在朝堂之上,接过这把刀,将其稳稳地插进王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