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映溪很快写好了一封简短的信函,用的是他与秦叔之间约定的密语,封好火漆,递给墨雨。
“将这封信交给秦叔,他一看便知。记住,此事需隐秘进行,新来的人手换上庄子内院普通护卫的服饰,混入原有队伍中,但指挥权必须独立,直接对你和我负责。”
墨雨接过信,感受到那火漆上残留的微温,以及自家小姐话语中一如即住的沉稳,心中稍定,连忙郑重应下:“是,公子!我即刻去办!”
“还有,”杨映溪叫住正要转身离去的墨雨,补充道,
“内院所有仆役,再次清查背景,确保无误。另外,通知前院,任何外人,没有拜帖,一律不得踏入内院半步。若有硬闯者……”
她眼中寒光一闪,“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这最后一句话,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让墨雨心头一凛。她明白,小姐这是真的被触及了底线,动了真格。这不仅仅是防范,更是一种警告和威慑。
“属下明白!”墨雨肃然答道,随即快步离去安排事宜。
书房内,又只剩下杨映溪一人。她缓缓坐回椅中,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身体的疲惫尚可缓解,但精神上那根时刻紧绷的弦,却从未真正放松过。
谢云昭那惊愕又探究的眼神,时不时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不确定他到底看到了多少,猜到了多少。
在和萧墨玄、崔佑璋、谢云昭三人相处中,她与崔佑璋相处起来最为放松,和萧墨玄在一起时,压力最大,尤其是那次醉酒失态后。
谢云昭虽然也早就认识,但两人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见面次数也不多。
她对他的性格了解也并不算多,但从以往的判断来看,应该是一个心思比较简单直率的人,但这样的人有一个缺点就是比较轴。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因为怀疑,而一直追究下去,甚至把自己见到的告诉摄政王,这才是最让她担心的!
至于崔佑璋她反而不太担心,如果他最先找的是崔佑璋的话,她就更放心了。
她隐约觉得崔佑璋其实早就猜到了什么,只是他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有时会帮他解围。
就凭这一点,她就认他崔佑璋是个非常可靠的盟友!
崔佑璋太聪明了。他的尊重和沉默,是一种洞悉一切却选择配合的沉重善意。
而萧墨玄……那个男人,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她从未敢小觑他的洞察力。
她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清俊却难掩疲惫的男子面容。易容术巧妙地将她属于女子的柔美线条隐藏,只留下棱角分明的冷硬。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镜面,仿佛想触摸那个被深深掩藏起来的、真实的自己。
杨映溪,这个名字,连同她真实的性别和身份,已经沉寂了太久。
如今行走在世间的,是手段圆滑、富可敌国、心怀韬略的“秦歌”。这个身份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牢笼。
她不能倒,不能退。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些依靠她生存的人,为了秦叔、墨雨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为了……她心中那份尚未完成的、连她自己有时都觉得过于大胆的抱负。
内院的守卫很快得到了加强。秦叔派来的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庄园。
内院的氛围无形中变得凝重了许多,巡逻的队伍交错而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杨映溪站在内院二楼的回廊上,看着下方井然有序、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巡逻队伍,心中稍安。这如同在她脆弱的秘密世界外围,又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壁垒。
然而,她也知道,这仅仅是物理上的防御。
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于人心的揣测和权力的倾轧。
谢云昭的疑心,崔佑璋的默知,萧墨玄的心思深沉……这些,都不是增加几队护卫所能解决的。
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算无遗策。在维持“秦歌”这个身份的同时,也要开始未雨绸缪,思考一旦秘密守不住,该如何应对,如何……金蝉脱壳。
夜风吹拂,带着山间特有的寒意。杨映溪拢了拢衣襟,转身走回室内。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万钧之重。
喘息是暂时的,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而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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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年关,京城内外渐渐染上节日的喧闹与喜庆。大雪覆压朱墙,檐下悬起盏盏红灯,就连空气中似乎都浮动着爆竹硝石与酒肉佳肴的混合气息。
然而,这份属于世俗的热闹,似乎并未能穿透温泉庄子那严密的守卫,浸润到内院书房之中。
杨映溪(秦歌)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灰色狐裘,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而是投向窗外被积雪半掩的枯寂庭园。
庄子里比往日更安静了些,因她这位“主人”称病静养,谢绝了一切访客和不必要的应酬。
一封来自宫中的鎏金请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书案一角。那是宫中除夕夜宴的邀请,特赐“秦公子”赴宴,以示圣恩隆宠。
这在旁人看来是无上荣光,于她而言,却不啻于一庄麻烦,她一点也不稀罕这种宫廷宴会,规矩礼仪一大堆,端到桌的食物还基本全是冷的,明明不好吃,还得违心的感谢圣恩!
这对别人可能是无上的荣耀,但对于“秦歌”而言那是纯纯的遭罪,她可不想破坏自己休假的好心情!
更何况,她病了,是真病了。这病来的挺是时候的,既是推拒宴请的完美借口,也是她此刻真实心境的写照——一种由内而外的倦怠,以及对可能暴露风险的深切警惕。
“咳……”她轻轻咳了一声,喉咙间确实有些不适,这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与那夜温泉受惊又受寒,终究是留下些痕迹。
墨雨闻声端来温热的药茶,脸上满是担忧:“公子,宫中那边……”
“无事,已递了折子,告病了。”杨映溪接过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过于清俊的眉眼,
“陛下仁厚,不会怪罪。至于摄政王那里……”
她顿了顿,饮了一口微苦的茶汤,“他应该也不至于非要我拖着病体出行,就算真的问起我也确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