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年味渐浓。虽是天寒地冻,但各条主要街道上却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采买年货的百姓,走亲访友的官员,以及各地涌入京城的商旅,将这座古老的都城渲染得格外热闹。
而在这片繁华之中,今年新开张的“天上人间”会所,更是成为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们年末交际应酬的首选之地,能在这里宴请朋友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越是临近年关,这里的预订就越是火爆,往往需要提前数日,甚至半月才能订到一个雅间。
杨映溪年前忙到飞起,她实在不耐烦两头跑,索性在腊月二十之后,就住进了“天上人间”后院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精致小院里坐镇。
一方面是年底各地商铺的年终汇报事务繁杂,有需要她亲自接见的掌柜管事,有需要她亲自过目的账目;两头跑太耽误时间;
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机会,他在这里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京城权贵圈的动向。
这里已经是京城权贵圈信息交汇的漩涡中心,往往能在推杯换盏、丝竹管弦之间,捕捉到京城风云的细微征兆。
“东家,这是今日的流水和各大府上预订的清单。”梁寒将一册账本和一份名单恭敬地放在杨映溪面前。
他年约三十,面容沉稳,眼神精明,是杨映溪这次回京城前,特意从她外祖父那时要来的能人。他是外祖父亲自带出来的老人,能力出众,对自己更是忠心耿耿。
杨映溪女扮男装之事,他亦是少数知情人之一,他作为“天上人间”明面上的东家,协助打理“天上人间”这处重要的产业。
她带梁寒出来,一来是自己人用放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前几年跟着表哥跑海贸,大虞朝沿海周边的小国很熟悉,也精通几个国家的语言,甚至一些当地土着的话他都懂!
把他放在“天上人间”最合适,因为当年杨映溪打造“天上人间”的预期就是这里会接待多外邦人,有个懂行又忠心的人最合适!
杨映溪快速浏览着账目,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尽管早有预料,但年底这半个月的营收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那些勋贵官员们似乎将一年来积攒的豪奢之气,都在年末尽情释放,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
“天上人间”凭借其独特的环境、精致的菜肴、顶级的服务和那些“只此一家”的稀罕玩意儿,牢牢抓住了这些顶级客户的心和钱袋。
比如琉璃器皿、具有现代特色的美食和糕点、高度蒸馏酒等,尤其是奶油蛋糕的预定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后了,这些别家都做不出来的东西,都成了天上人间的招牌。
“做得不错,梁叔。年底给伙计们的赏钱加倍,每人添置一身冬衣,您多加一件皮袄和大氅。大家辛苦了一年,该好好过个年。”杨映溪合上账本,吩咐道。
“哎哟,多谢东家,东家仁厚,伙计们定当更加尽心。”梁寒笑兮兮的应道,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压低了声音,“东家,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报。”
“哦?何事?”杨映溪抬眼看他。
“今日,卢氏家主卢弘文,预订了‘听涛阁’雅间,说是要招待一位贵客。”梁寒说道。
卢家?杨映溪眼神微眯。这可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这有何特别?”她问道。
“那人是外邦人,而且可能是南洋一带的海盗!”
“噢,何以见得?”杨映溪脸色更凝重了。
梁寒声音更低了,“卢家主等待的那位客人到来后,属下恰好在前堂,一眼便看出,那人并非我大虞子民。
其肤色较深,五官轮廓也与中原人略有差异,穿着虽极力模仿我朝样式,但学的都很生硬。而且……”
他顿了顿,继续道:“属下早年随着表少爷跑海贸时,最熟悉的就是南洋沿线,对那边几个小国的风土人情、语言样貌略有了解。若属下没看错,那人极可能来自南洋的……尼亚国。”
尼亚国?杨映溪心中一动。这个位于南洋的岛国,在大虞朝的记载中并不算十分起眼,以出产香料、珍珠和一些热带木材闻名。
卢弘文身为大虞顶级世家的家主,年末私下秘密会见一个南洋小国的人?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梁寒看出了东家的困惑,便上前小声说道:
“东家,尼亚国虽然以香料、珍珠和木材出名,但是他们那里住在海边的土着还有一个副业,就是海盗!”
“原来是这样啊,梁叔,你做得很好。”杨映溪赞许地点点头,“可探听到什么?”
“属下觉得此事蹊跷,便留了个心眼。安排了一个伶俐且记性好的伙计小六子进去伺候,嘱咐他务必留心两人谈话,无论听懂听不懂,尽量记下原话。”
“小六子回来后说,两人交谈时,大部分时间用的是我朝官话,但偶尔会夹杂几句他完全听不懂的古怪语言。他勉强硬记下了三四句发音,出来后就如同鹦鹉学舌一般,学给了属下听。”
梁寒模仿着伙计的语调,将那几句古怪的发音复述了一遍。
“东家,这话就是尼亚国住海边的土着说的一种土话。”杨映溪虽然听不懂,但她相信梁寒的判断。
“梁叔,你能听出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伙计,勉强记住几句,学的还很生硬,我只能勉强分辨出‘船’‘火雷’‘吕宋’几个词。”
杨映溪在脑子里盘算着这三个词,这卢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梁叔,你想个由头,送他们一项三进院里的娱乐,订好日子后,你把隔壁的房间空出来,我带你听壁角!”说到后面,杨映溪难得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梁寒看着东家难得露出轻松的一面,东家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早早的就女扮男装顶门立户,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得多辛苦,偶尔能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也让他心里松快松快。
梁寒配合着笑着应下来。
不过他想到另一件事,神色又凝重起来:
“东家,卢家很早就暗中掌控着数条走私海路,与沿海一些海盗、番商勾结极深,牟取暴利。他们极力反对朝廷开海,就是怕断了他们的财路。
此刻卢弘文秘密会见尼亚国人,属下猜测,极可能与走私贸易有关,甚至……可能涉及一些更隐秘的勾当。毕竟,尼亚国虽小,但其地理位置特殊,正处于通往更西方海域的要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