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下旨重审镇北王赵胤一案的消息,如同在沉寂多年的北疆系旧臣心中投下了一颗火种。这些年来,他们或因赵胤案受到牵连,仕途坎坷;或心灰意冷,解甲归田;或如马奎、郭登一般,在边关苦熬资历,却始终背负着“逆党旧部”的隐形枷锁。如今,摄政王林枫,这位出身北疆、曾受赵胤提携的将领,终于要为他们故去的主帅,讨回公道!
圣旨传出的第二日,便有数位早已致仕或赋闲在家的原镇北王麾下将领,不顾年老体衰,风尘仆仆地从各地赶到京城,递帖求见摄政王。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战袍,鬓角斑白,眼神却依旧锐利,腰杆挺得笔直。
林枫在王府正厅亲自接见了他们。当这些曾跟随赵胤浴血沙场、看着他林枫成长起来的老将踏入厅堂,看到端坐主位、威仪日重的林枫,以及侍立一旁、眼圈微红却神情坚毅的郡主赵清雪时,这些铁打的汉子们,也不禁虎目含泪,纷纷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末将等……参见王爷!参见郡主!”
“老兄弟们……快快请起!”林枫快步上前,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看着这些熟悉又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赵清雪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对着这些看着她长大的叔伯辈们深深万福。
“王爷!郡主!”为首的老将,曾是赵胤的亲卫统领,名唤韩烈,他抓着林枫的手臂,老泪纵横,“老帅……老帅他冤啊!我等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沉冤得雪!王爷……您,您终于……”
“韩叔,还有诸位叔伯,”林枫扶着韩烈坐下,语气沉痛而坚定,“岳父冤情,林枫一日不敢或忘。以往势单力薄,隐忍至今。如今既掌权柄,若不能为岳父、为诸位含冤受屈的北疆弟兄讨回这个公道,我林枫,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岳父!”
他目光扫过众人:“此次翻案,并非易事。朝中阻力不小,当年构陷之人的残余势力定然不会坐视。需要诸位叔伯,将当年所知、所历,尽数告知三法司,提供线索,协助查证!”
“王爷放心!”韩烈等人激动道,“只要能替老帅昭雪,我等这把老骨头,任凭王爷驱使!当年那些构陷的龌龊伎俩,我等心中都有一本账!定叫那些奸佞小人,无所遁形!”
这些老将的到来和鼎力支持,为翻案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人证和线索。林枫立刻安排他们与三法司的主审官员秘密接洽,同时命“星罗”暗中保护,以防有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赵清雪也强忍悲痛,与这些旧部详细回忆父亲生前细节,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王府之内,因这些老将的到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北疆军中那股同仇敌忾、热血激昂的氛围之中。
然而,光明之下,阴影始终相随。
就在林枫全力推动翻案,并密切关注北疆战局之时,苏小小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王爷,我们对王朴的监控,发现了异常。”苏小小神色凝重,“他近日虽表面上依旧惶恐,积极配合我们调查光禄寺与阿卜杜勒的关联,但暗地里,却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向外传递了一次消息。我们的人截获了传递物,是一块用密语刻印的寻常卵石,内容正在破译,但传递的方向……指向西山。”
“西山?”林枫眼神一凝。这正是之前查阅宫中秘档时,提到的仁宗朝“流星坠地”之处!也是“鹰神教”可能关注的地点!
“看来,这位王署丞,并非真心投诚,而是在演戏,甚至可能是对方故意抛出来的诱饵!”林枫冷笑,“他想引我们去西山?”
“极有可能。”苏小小点头,“而且,我们根据王朴提供的部分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光禄寺一个管理库藏的老吏。据他隐约回忆,仁宗朝后期,确实曾有一批标注为‘天外残骸’的物件,从西山秘密运回,存入内库,但具体记录……似乎被人为销毁了。而经手此事并最终下令销毁记录的,据他模糊印象,好像是当时一位颇得仁宗信任、但后来因故失势的……宗室王爷。”
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指向了宫廷深处和宗室。
“宗室王爷?可知是哪一位?”林枫追问。
“老吏年事已高,记忆模糊,只记得那位王爷似乎笃信道教,常与方士往来,封号中好像带个‘淮’字……”
“淮王?”林枫眉头紧锁。仁宗朝时的淮王,乃是仁宗的弟弟,早已病逝多年,其子孙后代如今也已式微,在宗室中并不起眼。若真是他经手并销毁了记录,其动机为何?与“鹰神教”又有什么关系?
“查!查这个淮王的后人,查他当年交往的方士,查所有与西山、流星残骸相关的线索!尤其是现在淮王一系的动向!”林枫下令。
“是!”苏小小领命,又道,“王爷,还有一事。北疆密报,沈岳将军浴血奋战,已突破瓦剌最后一道阻截,兵锋直指大同城下!也先主力被迫回援,与沈岳将军对峙于大同外围。郭登总兵压力稍减,但大同城已残破不堪,恐难久守。马奎将军判断,也先似乎并不急于与沈岳将军决战,其行为……有些反常,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林枫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是在等待京城翻案引发的动荡?还是在等待……西山那边的“结果”?
“鹰身教”、流星残骸、宗室秘辛、西山异动、北疆战局……所有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点,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林枫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他沉思良久,对苏小小道:“王朴这条线,继续监控,但要外松内紧,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西山那边,加派人手,秘密排查,尤其是仁宗朝记载的流星坠落大致区域,看看有无异常地貌、古老建筑或者近期的人为活动痕迹。但切记,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明白!”
苏小小离去后,林枫独自站在那幅星图钥匙前,目光深邃。钥匙柄部的北斗七星仿佛在缓缓旋转,齿部的纹路与星宿轨迹暗合。仁宗朝的流星坠落,与这“天狱”星域,与这“星钥”,究竟有何关联?淮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鹰神教”如此执着于此,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有一种直觉,西山的秘密,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但那里,也必然是龙潭虎穴,布满了陷阱。
就在这时,赵清雪端着一碗新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她看到林枫凝立在星图前的背影,脚步微微一顿。这些时日,她虽忙于协助翻案和安抚旧部,但也隐约感觉到夫君在暗中筹划着更加危险和隐秘的事情,那与父亲的案子无关,却似乎关乎着更大的危机。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将药碗放在桌上,柔声道:“夫君,该用药了。”
林枫转过身,接过药碗,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也有一丝愧疚。他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清雪,等岳父的案子了结,等北疆平定,我定好好陪陪你。”
赵清雪依偎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心中却是暗下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要与他并肩同行,绝不让他独自面对风雨。
旧部归心,热血未冷;暗室藏奸,诡谲难测。翻案之路与探寻古老秘密的征途交织并行,林枫站在风暴眼的中心,既要应对明枪暗箭,又要破解跨越时空的谜题。他知道,最终的决战,或许不在金殿朝堂,也不在北疆沙场,而在那神秘而危险的西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