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的明枪暗箭并未因林枫的隐忍而停歇。数日后,一道措辞更为严厉的“中旨”抵达镇海堡,直接斥责北疆“擅启边衅”、“靡费钱粮于奇技淫巧”,严令林枫即刻停止“不必要的”军备扩张,并将“玉脂皂”等物产销权“妥善”移交有司(实为王振掌控的皇店),美其名曰“充盈内帑,以慰圣心”。
这道旨意,几乎撕破了脸,将打压摆在了明面上。镇海堡内,一股无形的低压笼罩下来,一些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官员面露忧色,私下议论纷纷。
然而,林枫的反应却出奇地平静。他召集王府属官及军中将领,当众宣读了中旨(刻意隐去了涉及玉脂皂等具体索求的羞辱性条款),然后沉痛地表示:“陛下受奸佞蒙蔽,对我北疆误解至深。为人臣子,君命难违……传令,神工坊‘铸炮’项目,即日起,暂停。”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周莽须发皆张,几乎要按捺不住,郑沧死死按住他手臂,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赵清雪端坐一旁,面色平静无波。
林枫抬手压下骚动,继续道:“然,北疆防务不可松懈。水师巡海,陆营操练,一切照旧!至于神工坊……”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工匠们连日辛苦,正好借此机会,全力钻研‘农具改良’与‘水利器械’,此亦利国利民之本,想来朝廷也不会反对。”
一些心思灵敏的官员品出了味道。“农具改良”?“水利器械”?这莫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果然,神工坊外很快挂起了“北疆农械研制所”的牌子,内部却更加忙碌。铸炮的熔炉依然炽热,但对外宣称是在试验新的“犁铧铸铁法”。孙乾带领的“精工组”彻底转入地下,借助林枫特批的、从朝鲜高价购来的少量优质铁矿,专注于仿制和改进那些西洋工具。进展缓慢,却扎实。年轻匠人石柱带领的小组,在经历了数十次失败后,终于初步掌握了通过“夹钢”法制作出硬度接近西洋锉刀的工具,虽然韧性依旧不足,易崩裂,但已是零的突破。
林枫这番“遵旨”的表演,成功麻痹了对手。潜伏的东厂番子将“北疆铸炮已停,人心不稳”的消息传回,王振闻讯志得意满,以为北疆已屈服。与此同时,林枫对玉脂皂的处理更是堪称绝妙。他上表谢恩,表示“玉脂皂制作秘法乃匠人不传之秘,需其心甘情愿方可”,同时“恳请”朝廷派专员前来“协商”移交细节。这一手“拖”字诀,既未抗旨,又将皮球踢了回去。王振派来的专员尚在路上,北疆这边早已将核心匠人和关键配方转移隐匿。
……
夜色深沉,王府书房密室内。
“殿下,这是‘精工组’用新制工具打磨出的炮膛样品。”孙乾将一截尺许长的铁管递给林枫。管内壁虽远称不上光滑如镜,但相比之前粗糙的铸态,已平整了许多,用手触摸,只有细微的滞涩感。
“好!”林枫眼中闪过喜色,“虽不及西洋货,但已是巨大进步!以此膛壁,若配以合格炮身,射程与精度必能提升!”
“皆是殿下指引方向之功。”孙乾感慨,“以往只知埋头铸炮,却忽略了利器之根本。如今看来,欲得利炮,先利其器,此言不虚!”
“工具要继续改进,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林枫放下铁管,神色凝重,“王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拿出能战之炮,哪怕只有几门,也要形成威慑!孙师傅,若用我们秘密储备的优质铁料,按照现有最稳妥的工艺,仿制‘镇海’炮,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最快多久能出一门?”
孙乾沉吟片刻,肯定地道:“若不计成本,集中最好的匠人,抛开所有冒险尝试,只求稳妥可靠……二十日,可出一门!”
“二十日……”林枫手指轻叩桌面,“好!就二十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二十日后,我要看到一门真正能打响、能杀敌的‘镇海’炮立在靶场上!”
“老朽,定不辱命!”孙乾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也激发了昂扬的斗志。
孙乾离去后,陈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殿下,辽西密信。”陈影递上一枚小竹管,“曹将军信中说,蓟镇总兵位置空悬,各方争夺激烈。但杜勋死后,其麾下部分倾向于我们的将领似乎受到排挤。他还提及,边境发现小股身份不明的马队活动,似在测绘地形……”
林枫展开密信,快速浏览,眼神越来越冷。“王振的手,伸得真长!他想趁杜勋之死,彻底掌控蓟镇,甚至可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陈影明白,那可能意味着直接的军事冲突。
“我们的人,安插得如何了?”林枫问。
“已按殿下吩咐,借助商队掩护,陆续潜入蓟镇几位主要将领的辖地,主要以行商、账房等身份立足,暂时还未接触到核心。”
“继续渗透,不急不躁,关键时刻方能起作用。”林枫吩咐道,“另外,通知我们在京里的人,想办法给周延儒递个话,就说王振与佛郎机人过往甚密,恐有引狼入室之嫌。”
“是!”陈影领命,身影融入黑暗。
林枫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堡外漆黑的旷野。敌人步步紧逼,技术突破初见曙光却远未成熟,内部潜伏的危机尚未清除……千头万绪,压力如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北疆更不能乱。王振想困死北疆,他就偏要在绝境中,点燃星火,期待其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