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吸引了无数目光、承载着无数猜测的玄色马车,终于在梁府那巍峨的朱漆大门前,稳稳停下。其停驻之平稳,仿佛它从未经历过那风驰电掣的疾行,只是原本就静止在此处的一道幽影。拉车的水晶异兽眼眶中的幽蓝火焰悄然熄灭,化作剔透的雕塑,更添神秘。
马车甫一停稳,早已闻讯聚集在府外围观的百姓更是踮脚引颈,交头接耳之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快看!停了停了!真是来梁府的!”
“这马车……我的老天,这得是什么人物才配乘坐?怕不是宫里出来的吧?”
“不像,宫里的规制不是这样。你看那拉车的异兽,还有车身上的纹路,透着股仙气儿!”
“梁府这是迎来了哪路贵客?竟让梁大人和夫人、公子亲自在门口等候?”
议论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聚焦在那扇紧闭的、绣着暗金星辰轨迹的车门上。
梁府门前,梁胤、卫氏、梁昀,三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梁胤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微微泛白;卫氏则下意识地攥紧了儿子的衣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是十年积攒的望眼欲穿;梁昀亦是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车门,胸膛因内心的激荡而微微起伏。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车辕上静坐的青琐动了。她轻盈落地,姿态恭谨却从容,仿佛感受不到那数百道汇聚而来的视线。她先是向梁胤、卫氏、梁昀的方向,远远地、极其标准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转身,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伸手缓缓拉开了那扇沉重的车门。
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光华自车内流泻而出。
先探出的,是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了青琐伸出的手臂上。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宛如初绽的花瓣。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缓缓自那幽暗的车厢内显现。
当那人儿完全站定在车辕上,微微抬首,望向府门前的亲人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周遭所有的喧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是怎样的一种绝色!
她身着鹅黄银线缠枝纹襦裙,身段已然长开,匀称窈窕,凹凸有致,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瘦,恰似春日初萌的柳枝,柔软而充满生机。乌云般的青丝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几分随性与娇慵。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张脸。
肌肤胜雪,光滑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毫无瑕疵。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五官精致得如同女娲娘娘毕生心血雕琢而成的杰作。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
眼型极美,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然的媚意,可眸底却清澈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泉,流转间,仿佛有星辉闪烁,有百花盛放的神秘轨迹。当她目光扫过,明明带着少女的明媚,却又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眼中完美融合,形成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她站在那里,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便已集天地灵秀于一身,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沦为了她的背景。
她不像凡尘俗世的佳人,更好似百花仙子误入凡间,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清灵超脱的气息,让人心生爱慕,却又不敢亵渎。
梁岁岁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府门前那三位至亲身上。
十年光阴,在父母兄长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血脉深处的联系,却瞬间唤醒了所有沉睡的记忆。
她唇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意,那笑意如同春回大地,冰河解冻,瞬间点亮了她整个面庞,明媚不可方物。她扶着青琐的手,姿态优雅地步下马车,裙摆摇曳,步步生莲,缓缓走向她的家人。
“父亲,母亲,哥哥。”她开口,声音依旧如林中那般,带着少女的清脆与明媚的沉稳,此刻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与激动,“岁岁……回来了。”
这一声呼唤,如同解开定身法的咒语。
卫氏再也抑制不住,积蓄了十年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松开攥着儿子衣袖的手,疾步上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的岁岁……娘的岁岁……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她想要抱住女儿,却又有些近乡情怯,生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双手停在半空,泪眼婆娑地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
梁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鼻尖的酸意,上前一步,扶住激动的妻子,目光却牢牢锁在女儿身上。那威严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欣慰,有愧疚,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最终只化作一句沉沉的、带着磁性的低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昀也快步跟上,站在父母身侧,他看着眼前这明媚绝伦、气质卓绝的少女,几乎无法与记忆中那个软糯的小团子重叠。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宠溺和难以置信的轻叹:“岁岁……长这么大了,哥哥……都快认不出了。”
梁岁岁看着激动落泪的母亲,强作镇定的父亲,以及眼眶微红的哥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又看向父亲和哥哥,眼中的星光柔和得能溺死人:“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哥哥久等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卫氏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她终于确信女儿真的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梁岁岁拥入怀中,呜咽出声。
梁胤也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同时揽住了妻子和女儿的肩头,一家四口,终于在分离十年后,于这府门之前,紧紧相拥。梁昀也伸出手,护在家人身侧,脸上露出了这十年来最释然、最真心的笑容。
这一幕,温馨而感人,冲散了之前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围观的众人见状,也纷纷露出感慨和祝福的神情。
片刻之后,卫氏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女儿,却仍紧紧拉着她的手,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梁胤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家主的沉稳,但眼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好了,夫人,岁岁一路劳顿,先进府再说。”
“对,对,进府,快进府!”卫氏连忙点头,拉着梁岁岁,在丈夫和儿子的簇拥下,转身走向那扇为他们敞开的、象征着团聚与归家的朱漆大门。
青琐与两名车夫默默跟上,而那两名隐匿的暗影,早在马车停稳时,便已如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梁府的护卫体系之中。
马车依旧静立在府门外,引得路人继续驻足观望、啧啧称奇。但所有的喧嚣,都已与梁岁岁无关。她踏入了府门,走向她阔别十年,既熟悉又陌生的家,走向那等待着她的、未知的,却因亲情而充满暖意的未来。府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也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