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暖关押的密室里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唯有送餐的到来提醒着她日夜的交替。
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天。
密室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是高悬在墙壁顶端、嵌着钢筋的狭窄天窗。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亮着,让人分不清昼夜。
当铁门下方的小挡板再次被推开,一个托盘被无声地推进来时,林奕暖只是从书本上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
托盘里的食物依旧精致得与这间简陋的密室格格不入,不是缅北当地常见的辛辣菜肴,而是清爽的虾仁芦笋,一小碗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的鸡茸粥,甚至还有一碟她偏爱的凉拌莲藕。
林奕暖安静地吃着每一餐,心里明镜似的。
这些餐食,是卡莉无声的歉意,也是她们之间复杂情谊的证明。
林奕暖放下手中那本已经被她翻了大半的《国际金融法规精要》,走到门边端起托盘。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她心中冷笑,却也不免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卡莉还记得她这些细微的饮食喜好。
这两年,她们并肩经历过太多,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亦师亦友,卡莉确实带过给林奕暖不少的温情时刻。
如今,她却亲手将林奕暖锁在这方寸之地。
林奕暖慢慢吃着食物,味同嚼蜡。
她很清楚,楚芳菲的命令,卡莉无法违抗,但这般在囚禁中依旧维持她生活品质的照顾,何尝不是卡莉在冷酷任务下,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温情?
这证明卡莉并非完全铁石心肠,她们之间那些共同经历的情谊,并非虚假。
这或许是她目前唯一的,微弱的突破口。
吃完后,她将托盘放回原处,小挡板再次合上。
密室重归寂静,只有头顶那扇装着铁栏的小天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她无法与外界联系,无法知道楚晔辰的安危,更无法推进追回裴氏资金的计划。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楚晔辰和桑野一定在想办法,而她,也必须自救。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两个厚重的抽屉上。
那是卡莉为她准备的打发时间的东西,整整两抽屉的书,种类繁杂,从金融管理到世界名着,甚至还有几本侦探小说,都是她社交平台收藏的书单。
林奕暖走过去,再次审视这些书。
她随手拿起一本硬壳精装的《东南亚经济地理》,指腹在坚硬的书角摩挲。
然后,她又看向每天送来的、用来盛装米饭的干净木片小碗。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她不动声色地撕下一些书籍最后的空白页,又利用木碗的边缘,小心地将纸张裁切成大小不一的三角形。
然后,她用手指蘸取每日送来、她刻意留下的些许米粒,耐心地将这些三角形纸张一层层粘合、压实。
过程缓慢而精细,需要极大的耐心。当送餐的人来时,她便立刻将未完成的作品藏于床垫之下。
第二天下午,当第一个厚实、锋利的三角形纸锥在她手中成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送餐时间。
林奕暖迅速将纸锥塞入袖口,若无其事地坐回床边,拿起那本《国际金融法规精要》,仿佛沉浸其中。
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林奕暖没有抬头,以为依旧是送咖啡和甜品的人。
直到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复杂情绪的中年男声响起:
“奕暖……”
这个声音像一道惊雷,打破了林奕暖的强装镇定。
她双手一抖,厚重的书本“啪”地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
林奕暖缓缓抬起头,瞳孔皱缩。
门口站着的人,竟是鬼手阿泰。
他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上戴着一顶旧式的礼帽,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他走进来,身后的铁门立刻被守卫重重关上。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林奕暖心中迅速了然。
阿泰。
这个她曾经在缅北永利皇宫真心实意叩头拜下的师父,这个将毕生赌术倾囊相授,却又在最后关头为了偿还明薇蔷的救命之恩,亲手出千将她推入水牢地狱的男人。
楚晔辰曾无意中提过,阿泰对楚芳菲痴心一片。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答案不言而喻,他是楚芳菲派来的说客,或者……刽子手。
阿泰看到林奕暖的瞬间,眼神有明显的闪躲,他甚至不敢长时间直视她的眼睛。
林奕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她缓缓起身,动作优雅,仿佛并非身处囚笼。
林奕暖弯下腰,捡起掉落的书本,轻轻拍了拍封面的灰尘,然后走到密室中唯一的那把老旧藤椅旁,将它往阿泰的方向稍稍一推。
“师父.....”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腔调,“你怎么来了,坐吧。”
她自己则转身,姿态从容地坐回那张硬板单人床上,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撑住下巴,微微挑眉,看着阿泰。
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跳梁小丑。
阿泰显然没料到林奕暖在如此境地还能保有这般强大的气场。
他预想中的惊慌、恐惧或是愤怒都没有出现,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这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心中不由得一沉,意识到这次的谈判,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艰难。
阿泰环顾了一下这间简陋的密室,目光最后落在林奕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委屈你了。”
“委屈?”林奕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冷笑出声,“师父,把我弄到这地方的人,难道您心里不清楚吗?”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锐利:“说起来,我们师徒真是有缘,总能在这种特别的地方见面。上次是在永利皇宫,您教我赌术,让我看到一丝逃离的希望,然后又亲手把我送进地狱。这次,您又是来给我送希望,还是再来送我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