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滋味”门口弥漫着家常烟火气的余味和深秋夜晚的微凉。告别了还在为“谁请客”而“争执”不休、实则满心暖意的室友们，冬别紧紧牵着清绾的手，像是怕这从天而降的惊喜会溜走。两人沿着被路灯染成暖橘色的街道，步行回“云端”酒店。夜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彼此手心交握的滚烫温度。冬别的话匣子像是被彻底打开了，絮絮地讲着清绾突然出现后，室友们那震惊到石化的表情有多么搞笑，讲着他们几个在宿舍群里如何疯狂刷屏“神仙嫂子”，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全然的满足。
刷卡，电梯上行。推开三十二层套房的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再次如璀璨星河般铺展在眼前。这一次，窗外的风景似乎都沾染了重逢的喜悦，格外明亮动人。
冬别刚把两人的外套挂好，手机就在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是宿舍群的消息轰炸。他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室友A】：@冬别 冬哥！嫂子睡了没？没睡的话问问嫂子，明天周末，天气贼好！哥几个寻思着开车出去浪一圈？市区待腻了！
【室友b】：对对对！冬哥！带上嫂子一起啊！人多热闹！
【室友c】：[位置：龙潭大峡谷] 就这儿！听说里面有个大瀑布，老壮观了！秋景也绝了！
【室友d】：冬哥！给个机会！让我们再近距离吸吸仙气！[跪求]
冬别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他刚和绾绾重逢，这宝贵的周末时光，他只想和她腻在这安静的、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看窗外流云，听彼此心跳，把这三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烙进骨子里。他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
【冬别】：不去。累。陪老婆。你们自己玩。
信息还没发送出去，一只温软的手就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清绾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探着小脑袋，看着他的手机屏幕。“怎么了？他们说什么呢？”她刚洗过脸，发梢还带着湿意，脸颊粉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冬别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心头一软，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往她那边偏了偏：“哦，没什么，他们几个闲得慌，说明天想开车去什么峡谷玩，问我们去不去。”他语气随意，带着点不以为然，“懒得动，我们就在酒店待着多好。”
“峡谷？”清绾的目光被屏幕上的位置和“瀑布”两个字吸引住了，她凑得更近了些，指尖点开室友c发的那个定位链接，放大图片——层林尽染的秋色中，一道白练般的瀑布飞流直下，水汽氤氲，气势磅礴。“哇！是龙潭峡！我听说过这里！秋天的瀑布特别好看！”她的声音里瞬间充满了向往和雀跃，像发现了宝藏的小孩，眼睛亮得惊人，抬头看向冬别，“冬别，我们去看看吧？听起来很棒！”
冬别看着清绾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兴奋，看着她眼底被瀑布图片点亮的光芒，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当她对什么事物真正感兴趣时，就是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心底那点只想“二人世界”的执念，在她这样纯粹的、充满生机的向往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你……真想去？”他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握住了她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嗯！”清绾用力点头，笑容明媚，“有山有水有瀑布，多好！而且……和他们一起，也挺热闹的嘛。”她想起晚上那顿充满烟火气的饭，想起室友们真诚而热闹的样子。
冬别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再没有一丝犹豫。他低头，撤回自己那条未发送的拒绝信息，重新输入，发送：
【冬别】：行。去。几点集合？
消息发出，宿舍群瞬间沸腾！
【室友A】：嗷嗷嗷！嫂子万岁！冬哥英明！[烟花][烟花]
【室友b】：明天早上八点！校门口集合！保证不迟到！
【室友c】：冬哥！你们住酒店对吧？我们开车过去接你们！集合点定酒店门口？
【室友d】：对对对！接上嫂子一起走！
冬别看着“开车过去接你们”几个字，正想回复“好”，清绾却再次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别让他们绕路了。”清绾拿过冬别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直接回复道：
【冬别】：不用接。我们开车。八点校门口集合就行。
这条信息一出，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被更大的问号刷屏。
【室友A】：？？？开车？冬哥你哪来的车？[震惊]
【室友b】：嫂子……开车？！[惊恐]
【室友c】：冬哥你偷偷考驾照了？！不对啊，你不是说科二挂三次了吗？[疑惑]
冬别看着屏幕上的问题，也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清绾。清绾狡黠地冲他眨眨眼，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租好了呀。刚在楼下等你们点菜的时候，顺手就订了。明天早上直接去附近网点取车就行。”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说订了份外卖。
冬别：“……”
他看着清绾那副“基操勿六”的淡定表情，再看看群里疯狂刷屏的震惊和疑问，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绾绾……总是这样，永远比他多想一步，永远默默地把一切都安排妥帖。
【冬别】：嗯，她租了。明天见。
言简意赅地终结了群里的沸腾，冬别放下手机，转身一把将清绾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奈又满溢的宠溺：“你呀……是不是连明天早餐都给我订好了？”
清绾在他怀里闷笑：“那倒没有。不过……酒店早餐应该不错，我们可以吃了再走。”
***
翌日清晨，阳光晴好。天空是北方深秋特有的、高远澄澈的蓝，一丝云彩也无。清绾和冬别在酒店顶层的餐厅享用了丰盛的早餐后，便下楼前往附近的租车网点。
手续早已在手机App上办妥，只差取车。网点的工作人员核对完信息，将一把车钥匙递给清绾：“女士，您预订的本田cR-V已经准备好了，停在b区07号位。这是钥匙和行驶证，祝您用车愉快。”
“谢谢。”清绾接过钥匙，动作自然流畅。
冬别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握着那把象征着掌控力的车钥匙，看着她走向那辆崭新的白色SUV时从容自信的背影，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见过她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干练，见过她在酒店落地窗前慵懒如猫的柔软，见过她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娇憨，却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她独立掌控方向盘的这一面。
清绾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动作熟练。冬别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新车特有的、淡淡的皮革和清洁剂混合的气息。
“安全带。”清绾侧过头，提醒他，顺手启动了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平稳地响起。
冬别拉过安全带扣好，目光却一直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白皙而有力，神情平静而专注，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魅力。
“看什么？”清绾感受到他的目光，唇角微弯，一边熟练地将车驶出车位，汇入早晨的车流，一边问道。
“看你开车。”冬别诚实地说，眼神亮亮的，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很帅。”
清绾被他直白的夸奖逗笑了，脸颊微红：“少贫嘴。指路，去你学校。”
“遵命，司机大人。”冬别笑着打开手机导航，设置好目的地。
白色SUV平稳地行驶在洛阳清晨的街道上。清绾的车技很好，起步平稳，转向流畅，对路况的判断也清晰果断。她专注地看着前方，偶尔和冬别低声交谈几句，讨论着导航的路线。冬别靠在舒适的座椅里，侧头看着她。窗外的阳光、行道树上金黄的叶子、掠过的街景，都成了她专注开车的背景板。她操控着这辆钢铁机器，如同掌控着驶向快乐的方舟，带着他去赴一场秋日的约会。这份独立、可靠又充满魅力的样子，让冬别的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
车子驶近大学校门时，远远就看到室友Abcd四人如同四根望夫石，齐刷刷地杵在校门口的路边，伸长了脖子张望。看到这辆崭新的白色SUV缓缓靠近，停在路边，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清绾带着浅笑的、明艳的脸庞时，四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了统一的、巨大的震惊！
“卧……槽？！”
“真……真是嫂子开！”
“这车……新车啊！嫂子租的？！”
四人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挤进宽敞的后排。一上车，惊叹声和好奇的询问就止不住了。
“嫂子！您这车技可以啊！刚才转弯那叫一个稳！”
“嫂子！这车租一天多少钱？看着真不错！”
“冬哥！你丫也太幸福了吧！出门有专职美女司机！”
冬别坐在副驾，听着后座七嘴八舌的“马屁”和羡慕，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确保能看到清绾专注开车的侧脸，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点凡尔赛的腔调开口：“安静点，别影响我家绾绾开车。山路呢，注意安全。”
“切——！”
“重色轻友！”
“嫂子您看看他！”
清绾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闹成一团的几个大男孩，再看看副驾上冬别那副“老子天下第一幸福”的得意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她轻点油门，白色SUV平稳地加速，载着一车的欢声笑语和对瀑布美景的期待，汇入出城的方向，驶向层林尽染的秋色深处。
阳光透过干净的前挡风玻璃，洒在方向盘上，也洒在清绾握着方向盘的、白皙而稳定的手上。车轮滚滚，碾过铺满金黄落叶的道路，驶向一个被瀑布水声和欢笑声填满的、属于他们的秋日晨光。
清绾的目光紧锁前方灰色轿车的尾灯。开车风格果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跃，变道略显频繁，加速也有些急切。清绾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恒定的沉稳节奏。跟车距离被她精确地控制在安全而舒适的范围内，既不显得拖沓落后，也不会给前车造成压迫感。庞大的SUV在她手中异常驯服，每一次变道都流畅得如同溪水汇入河道，方向盘的每一次细微转动都传递着精准的指令。冬别靠坐着，大部分时间沉默地望着前方不断延伸、在秋阳下泛着微光的高速公路，以及远方色彩斑斓的山峦。车厢内只有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引擎平稳运转的低鸣和导航系统冷静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他偶尔会侧目看向清绾。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神锐利而稳定，穿透挡风玻璃，捕捉着路面上每一个微小的动态——前车突然亮起的刹车灯、右侧车道一辆缓慢行驶的大货车的意图、后方一辆快速逼近试图加塞的白色轿车。那是一种全然的、心无旁骛的投入。周遭的车流喧嚣、窗外变换的秋景，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掉了。此刻，她就是这方寸铁皮空间里唯一的、绝对的掌控者。
就在这时，清绾放在中控台储物格里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起，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陈总（锐锋科技）”，在略显昏暗的储物格里闪着冷光。
清绾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被打断的、极其轻微的不耐。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视线立刻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回在前方高速路不断延伸的白色标线和A那辆时而加速时而点刹的灰色轿车上。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无声地、用力地按了一下真皮包裹的方向盘辐条，指节微微泛白。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嗡嗡声在相对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冬别的目光从前方斑斓的山景移开，落在清绾瞬间绷紧又迅速强迫自己放松的下颌线条上。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终于停了。屏幕暗下去。
清绾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抿的唇线放松了半分。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
嗡！嗡！嗡！
手机屏幕再次顽强地亮起，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号码，带着更强烈的震动，不依不饶地冲击着这片由她意志构筑的专注领域。
这一次，清绾脸上连那点细微的不耐都彻底消失了。她的唇线抿成一条冷硬而平直的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寒冰，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冽。她甚至没有再看那恼人的屏幕一眼，右手依旧稳稳地扶着方向盘，掌控着车辆在高速车流中的精确轨迹。左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拿那烦人的源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精准，直接戳向储物格内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侧面！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是修剪整齐的硬质指甲盖精准撞击手机侧边物理静音键的声音。
世界瞬间清净了。
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那个顽固的“陈总（锐锋科技）”，但恼人的震动戛然而止。手机在储物格里，成了一个徒劳闪烁的哑巴，被彻底剥夺了打扰的权利。
清绾收回左手，重新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迅捷如电的“物理静音”操作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仪表盘上的微尘。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前方道路，眼神沉静如水，仿佛刚才那两通不速之客的来电从未发生过。车厢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引擎平稳的运转声，以及导航冷静清晰的提示：“前方三公里，请靠右行驶，准备驶出绕城高速，进入S238省道。”
冬别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带着点狠劲的“物理静音”操作，看着她瞬间恢复沉静、仿佛刚才那商业世界的打扰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秋风的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微光。那光芒里混合着一丝了然，一丝意外，以及某种更深邃的、难以名状的……激赏？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色彩浓烈的秋日山景，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被风吹散的落叶。
车子平稳地驶出高速闸口，汇入车流明显稀疏下来的省道S238。道路开始依着山势蜿蜒起伏，两侧的风景也从开阔的平原农田迅速过渡为越来越茂密的次生林。金黄的银杏、火红的枫树、深绿的松柏，在澄澈的秋阳下交织成一片绚烂的油画。山风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从车窗缝隙钻入，吹拂着发丝。
导航的声音再次响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十五公里，前方即将进入盘山公路，请小心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