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塔顶,死侍消弭带来的短暂死寂,迅速被另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压抑的气氛所取代。
沈炼清理完龙形死侍,那句“可以继续你们之间……未完的谈话了”,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重新打开了源稚生心中那扇名为“背叛”的潘多拉魔盒。
麻醉的效果仍在,失血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但源稚生强行支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用蜘蛛切拄着地面,一点点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不再迷茫,不再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后的灰烬般的冰冷,死死地锁在橘政宗——邦达列夫——的脸上。
樱挣扎着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源稚生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手势阻止了。她看着少主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的背影,咬了咬下唇,默默退到一旁,手却紧紧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警惕地注视着橘政宗和……那个救了她、却更显神秘的沈炼。
恺撒和楚子航也默契地移动位置,隐隐形成了对橘政宗的合围之势,尽管他们的主要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被沈炼刚才那神魔般的手段所吸引。
橘政宗(邦达列夫)站在原地,脸上那伪装的温和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阴沉和算计。他看了一眼如同冰山般冷酷的源稚生,又瞥了一眼深不可测的沈炼,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轻易脱身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破局之法。
“告诉我,” 源稚生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从头开始。黑天鹅港,赫尔佐格,你……还有,绘梨衣。”
他必须知道全部。这不仅仅是为了被欺骗的愤怒,更是为了那个被他亲手送回“家”、此刻不知境况如何的女孩。
就在塔顶这场关乎真相与清算的对话即将展开的同时,东京的夜空下,另一场追杀正在上演。
黑色的硬式飞艇并未飞远,而是在离开东京塔视野后,迅速降低高度,如同受伤的怪鸟,试图融入东京错综复杂的楼宇阴影之中。一道纤细如同鬼魅的身影,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和敏捷,在高楼大厦的天台间纵跃如飞,死死咬着那艘飞艇的踪迹。
是风间琉璃。
他那张精致妖冶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往日的戏谑或哀伤,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杀意。王将(赫尔佐格)!那个将他变成鬼,将他的人生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元凶!他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飞艇似乎受损不轻,飞行轨迹有些摇晃,速度也快不起来。它最终像是力竭一般,歪歪扭扭地朝着靠近港口的一片废弃工业区坠落下去。
风间琉璃眼中厉色一闪,身形如同夜枭般从一栋高楼上滑翔而下,精准地落在了一片布满锈蚀管道和废弃集装箱的空地上。
前方不远处,那艘黑色的飞艇迫降在地,舱门洞开,一个穿着破烂黑袍、戴着公卿面具的身影,正有些踉跄地从里面爬出来,正是王将(赫尔佐格)!他肋侧的伤口还在渗血,动作远不如在塔顶时那般诡异灵活,显得十分狼狈。
“嗬……嗬……” 王将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试图向废弃厂房的深处逃去。
“还想逃吗?我亲爱的……导师?” 风间琉璃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挡住了王将的去路。
他手中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刀身在凄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光泽。
王将(赫尔佐格)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风间琉璃,沙哑地低吼:“源稚女!你这个叛徒!是我给了你力量!”
“力量?” 风间琉璃笑了,那笑容美丽却令人毛骨悚然,“你给我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狱!今天,我就把这一切,连同你的性命,一起还给你!”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如同幻影般欺近!手中的短刀划出凄冷的弧线,直取王将的咽喉!
王将(赫尔佐格)奋力挥动利爪格挡,但他身受重伤,动作远不如前。
“锵!”
短刀与利爪碰撞,火星四溅。
风间琉璃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刀快过一刀,带着积攒了无数日夜的怨恨,将王将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
“这一刀,为了我被扭曲的人生!”
“这一刀,为了小暮承受的痛苦!”
“这一刀,为了所有被你毁掉的人!”
伴随着一声声冰冷的控诉,风间琉璃的短刀一次次在王将身上留下深刻的伤痕。黑袍变得更加破烂,暗红色的血液洒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终于,王将(赫尔佐格)一个踉跄,防御出现了致命的空档!
风间琉璃眼中杀机暴涨,他手中的短刀如同毒蛇出洞,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刺入了王将(赫尔佐格)的心脏!紧接着,他手腕一拧,横向发力!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在王将(赫尔佐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的身体,竟然被风间琉璃这含恨一击,从中线生生劈开!一分为二!
面具碎裂,露出后面那张苍老而扭曲、写满惊愕的脸。两半残躯如同破败的玩偶,向左右两边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地面,浓郁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
风间琉璃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他看着地上那被劈成两半的尸体,感受着刀刃传来的、确凿无疑的切割触感,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死了。
这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恶魔,终于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解脱感和复仇的快意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他做到了!他终于亲手终结了这个噩梦!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溅满鲜血的和服,皱了皱眉。黏腻腥臭的王将之血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该回去好好洗个澡了……” 他低声自语,转身准备离开这片污秽之地,返回高天原。脚步甚至带上了一丝久违的轻快。
然而,就在他走出废弃工业区,来到一条相对僻静、路灯昏暗的街道上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前方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而威严的迈巴赫轿车,正静静地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驾驶座上那张脸——
那张脸,苍白,带着公卿面具碎裂后留下的细微伤痕,嘴角却挂着那熟悉的、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是王将(赫尔佐格)!
他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风间琉璃,仿佛在欣赏他脸上那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极致的惊骇与绝望。
就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永远无法被杀死的恶鬼!
风间琉璃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握着短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彻底浇灭。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辆迈巴赫缓缓升起车窗,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平稳地驶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风间琉璃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身上的王将之血尚未干涸,而那个本应死去的恶魔,却已如同幽灵般,再次融入东京的夜色。
不死……之身?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