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最终还是没能战胜酒精和疲惫的双重攻势。在试图把一颗毛豆当成骰子扔进骰盅失败后,他脑袋一歪,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倒在了油腻的塑料桌面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手里还傻乎乎地攥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肠。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了。醉酒后的睡颜倒是褪去了平时的怯懦和紧张,显得有点傻乎乎的,甚至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单纯。
诺诺伸出食指,好奇地戳了戳路明非泛红的脸颊,软乎乎的。“这就倒了?真没劲。”她撇撇嘴,语气里却没什么真正的失望,反而像是完成了某种恶作剧。
沈炼把自己杯子里最后一点啤酒喝完,看着诺诺那带着玩味和探究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融入了夜市的嘈杂:“那你呢?”
“我什么?”诺诺收回手,拿起一根新的烤串,漫不经心地咬着。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沈炼的目光落在路明非沉睡的脸上,话却是对诺诺说的,“一个开着跑车、来历不明、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突然从天而降,替他解围,给他换上一身他做梦都买不起的衣服,带他‘见识新世界’。”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诺诺,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晰的审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一个像他这样……特别缺爱、自卑到骨子里的衰仔,是很难不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光环的‘好意’产生点别的想法的。哪怕那只是你一时兴起的游戏。”
诺诺咬烤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漂亮的眉毛挑了起来,似乎没想到沈炼会突然把矛头转向她。她嗤笑一声,把签子扔回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拜托,少自作多情了。”她抽了张纸巾擦着手,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轻嘲的慵懒,“我对他好?我那是看不惯他那副衰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窝窝囊囊的,看着就来气。帮他,就跟路边看到一只淋湿了瑟瑟发抖的小狗,顺手给它搭个棚子一个道理,难道还会指望小狗以身相许?”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就是宇宙真理。
“再说了,”她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眼神瞟向远处闪烁的霓虹,声音稍微低了一点,“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重要吗?我觉得好玩,就做了,需要那么多理由?我又没打算跟他谈恋爱,他会不会产生误会,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听起来冷漠又自我中心,典型的诺诺风格。但沈炼却从她那片刻的停顿和游离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深思过的复杂情绪。或许,并不全是“看不惯”和“好玩”。
沈炼没有戳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是吗?最好是这样。”
他拿起酒瓶,给诺诺空掉的杯子倒满,又给自己添了点:“不过,不管你是顺手搭棚子还是别的什么……谢了。”
诺诺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他会道谢,随即摆摆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少来这套,肉麻死了。”
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听着周围渐渐稀疏下去的喧闹。夜更深了,大排档的老板开始打着哈欠收拾隔壁的桌子。
沈炼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再次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电影院的事,帮我保密。”
诺诺转过头看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哪件?是他表白被拒哭鼻子?还是你违规动用言灵把赵孟华吓尿了?”
“都有。”沈炼面不改色,“尤其是后者。”
“凭什么?”诺诺歪着头,像只准备讨价还价的猫,“我可是卡塞尔风纪委员会的潜在成员(自封的),知情不报可是同罪哦。”
“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沈炼看着她,“或者,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为了维持‘衰仔’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有些伤口,没必要撕开给所有人看,尤其是……他可能在意的人。”
他意有所指。诺诺瞬间就明白了,指的是陈雯雯,以及卡塞尔那些未来可能会认识路明非的人。如果“表白惨遭拒绝”的细节传开,路明非在新环境里恐怕真的很难抬起头。
当然如果沈炼当众用黄金瞳把人吓尿这件事传回学院,沈炼也会有些麻烦。
诺诺盯着沈炼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坏心眼的、了然的笑容:“行吧。看在你这么……‘母爱泛滥’的份上。本小姐就当日行一善,忘了好了。”
她拿起酒杯,跟沈炼碰了一下,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交易。
“不过话说回来,”诺诺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那时零……到底怎么回事?那不是……”
沈炼举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师姐,秘密知道得太多,容易长不高。”
“切!”诺诺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但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卡塞尔尤其如此。
这时,趴在桌上的路明非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听不清内容,但眉头皱着,似乎梦里也不太安稳。
诺诺和沈炼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一个光芒四射,身负秘密。
一个身负系统,目的明确。
一个普通衰仔,烂醉如泥。
三个截然不同的人,因各种原因坐在了这个油腻腻的大排档里,分享着一个即将被遗忘的秘密。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和食物残存的香气。
诺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曲线在夜色中展露无遗:“行了,保姆当够了。该想办法把这醉鬼弄回去了。你这‘保镖’负责扛人?”
沈炼看着不省人事的路明非,无奈地笑了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