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金亮的水花往岸上走,鞋底沾着的海水落进沙里,立刻腾起一小簇暖白的光。
风里那股甜丝丝的糖葫芦味越来越浓,我抬头望,只见赵敏穿着月白劲装从断碑坡的石堆后冲出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她定是连夜兼程赶过来的。
张无忌!她喊我的名字时带着颤音,发顶的珍珠步摇撞在耳坠上,叮铃作响。
等跑到近前,她却突然顿住脚,目光落在我手臂上——那里的皮肤正泛着细密的裂纹,每道缝里都渗出星子似的光,像有活物在皮下挣扎。
她伸手来扶我,指尖刚触到我手腕,就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你的体温......比九阳刚成时还灼人。
我低头看她的手。
她的指甲盖泛着淡粉,指腹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在微微发抖。是心灯本源的温度。我轻声说,我吞了那个灰眼的,现在身体里......装着好多人。
好多人?她重复着,眼尾的红痕更深了。
我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前几日传讯里说的神魂碎裂风险,正咬着下唇强装镇定。
叮——
远处传来陶碗轻碰的脆响。
药婆子端着青瓷碗挤过来,她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晃出几缕艾草香。阳井水测魂,小娃娃你且看。她把碗往我面前一送,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我一个人——九个身影叠在水里,有穿外卖服的,有披明教教主大氅的,有裹着童年破棉袄的,甚至还有个穿着峨眉弟子青衫的模糊影子。
九个同时开口,声音像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们都在。
药婆子的手一抖,阳井水溅在我脚边,立刻被光纹吸了进去。这是......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你这些年送过的每单外卖、救过的每条人命,都成了神魂的一部分?
我喉咙发紧。
从前总觉得送外卖是糊口营生,此刻才明白,那些被我多塞的热乎包子、替淋湿的孩子挡过的雨、给流浪汉捂过的豆浆,原来都刻进了骨血里。
教主。
低沉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黯经卫不知何时单膝跪在沙地上,他黑色甲胄上的锈迹被海风吹得簌簌往下掉,手里捧着半卷残经,初代教主留下的赎罪信里说,欲灭伪神,先焚其根。
武林盟主的藏经阁下,镇压着初代心核——那才是所有正统执念的源头。
我接过残经,指尖刚触到纸页就烫得缩回。
残页上的字突然活了,像蚯蚓般爬进我识海:初代教主创立明教时,怕继承者偏离纯粹武道,便设下武林盟主做清道夫,专门清理有七情六欲的传人。
所谓明教叛徒,不过是被心核执念洗了脑的可怜人。
所以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赵敏突然插话,她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是初代心核在推波助澜?
我点头。海风卷起残经的边角,露出最后一行字:执念即伪神。
好个伪神!赵敏突然笑了,她从腰间扯下心灯令,用牙齿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令上的刻痕里。快腿帮七省分舵听令!她的声音裹着内力冲上天际,断碑坡立碑,刻字——
她转身指向身后的断碑。
那座断了半截的老碑上还留着前武林盟主的题字,此刻被她掌风一卷,碎石簌簌坠落。
几个快腿帮弟子扛着新碑跑过来,碑身是整块汉白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武之道,不在山巅,在路上。赵敏握着刻刀,每一笔都用尽了力道,从前他们说武道要登高山、斩强敌,可张无忌的武道是送热饭、救凡人——这才是江湖该有的样子!
我望着她的侧影。
她耳后有颗小痣,从前总被头发盖住,此刻因用力刻碑而露出来,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等在路上三个字刻完,她回头看我,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用你的九阳,给这碑点个灯?
我走到碑底灯槽前。
九阳真气不再是刺目的金,而是暖白的,像刚熬好的小米粥。
当真气注入灯槽的刹那,火焰地窜起三尺高,里面竟浮起万千外卖单的幻影——有被雨水泡皱的,有沾着油渍的,有写着多加辣的备注,此刻都飘上天空,像星雨般洒向江湖。
儿子,你当年说的新江湖,是真的啊......
模糊的话音从南海方向飘来。
我闭眼感应,是个渔村老妪摸着掌心的波纹在念叨,她儿子十年前送外卖时为救落水孩童没了,此刻那些外卖单幻影正落在她门前的珊瑚上,泛着暖光。
该走了。
沙哑的声音从礁石传来。
渡艄翁站在退潮的礁石上,他那只独眼不再浑浊,反而亮得像星子。
我这才发现他脚下的礁石正在变透明,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消散。
初代之罪已赎,但轮回未止......他望着我,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小心那本闭合的《九阳真经》。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万千星光,融入夜空。
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在黑船上时,他总把船桨磨得发亮——原来他等的,就是今天这刻。
赵敏突然拽我衣袖。
我转头,只见东海海面传来闷响。
那艘折磨了我数月的黑船正在沉没,船身裂开的瞬间,一本泛着青光的《心灯录》浮了上来,封面上新刻的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可还没等我看清,一道暗流突然从海底窜出,卷着《心灯录》往昆仑方向去了。
昆仑墟......我摸着心口,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系统在催下一单。
当夜,我坐在断碑坡新筑的灯塔里。
灯塔是快腿帮弟子用渔船木料搭的,窗台上还堆着没来得及收的鱼干,飘着咸腥的海味。
我翻开那本跟了我三年的外卖评价簿,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几行字,笔迹陌生却工整:感谢您风雨无阻送达,顺祝武运昌隆。
我笑了。
指尖划过那些字,像触到了某个素未谋面的食客的温度。
这时,掌心的竖瞳突然发烫,传来极轻的低语:下一单,轮到你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漫过海面,照在墙角的保温箱上。
箱体侧面,快腿·心灯专线六个字被漆得发亮,是赵敏带着弟子连夜刷的。
而在千里之外的藏经阁密室里,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突然裂开。
裂缝中露出一颗赤红的核心,表面爬满蛛网似的纹路,正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和灰眼如出一辙的眼睛。
我靠在灯塔的木墙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掌心的竖瞳忽明忽暗,像在应和着某种遥远的心跳。
风里又飘来糖葫芦的甜香,这次还混着热粥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