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禁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楚凝安的胳膊。
她拼命挣扎,发髻散乱,裙摆被扯得歪斜,却怎么也挣不开那铁钳般的手:“放开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白洛恒!你不得好死!”
她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殿门“砰”地一声隔断。
寝宫内只剩下楚豫的哭声,和张迁那带着虚伪温和的声音:“陛下,别哭了。您看,这印玺就在那儿,盖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小小的楚豫看着那方象征着皇权的印玺,又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或许还不懂什么是江山,什么是退位,但他知道,那个能护着他的姑姑,被人抓走了。
殿外,刘积站在阶下,听着殿内传来的孩童哭声,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拔出佩剑,剑尖指向太庙的方向,沉声道:“传令下去,备驾,送陛下往太庙!”
而此刻的周王府,白洛恒正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你今天是怎么了?”
裴嫣正俯身给白乾整理衣襟,小家伙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嘴角沾着碎屑,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她抬头望去,见白洛恒立在窗前,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腰间的玉佩被指尖摩挲得发亮。
“裴嫣走过去,将一件素色披风搭在他肩上,指尖触到他的手,竟带着一丝凉意。
“演武场的风那么大?手这么冰。”
白洛恒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皇宫的方向。
“嫣儿,”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含着冰。
“你说,百年之后,史书会怎么写我?”
裴嫣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替他系好披风的系带:“还能怎么写?自然是写你平定叛乱,安定天下,是位难得的明君。”
“明君?”白洛恒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自嘲。
“怕是会写‘周王白洛恒,谋权篡位,逼宫夺位,弑君罔上’吧。”
他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方才刘积带兵围了皇宫,张迁去逼小皇帝写禅位诏书——从这一刻起,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裴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急着安慰,只是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轻轻擦过他眼下的疲惫:“夫君还记得朔州城那日吗?你守在城门,笑着说‘只要能守住这城,我白洛恒就算身败名裂,也认了’。”
她的声音很轻:“那时你不怕,为何现在反倒怕了?”
白洛恒握住她的手,指节泛白:“那时我孑然一身,烂命一条,自然不怕。可现在……”
他看向床榻上熟睡的白乾:“我怕乾儿将来读书,看到史书上写他父亲是个乱臣贼子,会抬不起头;我怕你跟着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妖后’;我怕……”
“我不怕。”裴嫣打断他,眼神亮得像星。
“当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被排挤的礼部尚书,府里连隔夜的米都没有。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后来你去朔州,九死一生,哪怕后来与你成婚,就盼着你每日上朝之后能活着回来,从没想过什么名声。”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兰草的清香:“史书是写给后人看的,可日子是过给眼前人的。只要你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能让乾儿安稳长大,就算史书把你写成恶鬼,我也认。”
白洛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得发疼,却又透着暖意。
他将裴嫣紧紧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那熟悉的兰草香,连日来的紧绷忽然松了些:“你总是这样,好像天塌下来,你都能笑着说‘不怕’。”
“因为有你在啊。”裴嫣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你不是说过,有你在,就不会让我们母子受委屈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婵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殿下,夫人,张相国和刘将军在书房候着,说有要事求见。”
白洛恒的眼神沉了沉,松开裴嫣,指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方才的脆弱瞬间敛去,又变回那个沉稳威严的周王。
“知道了。”
他对门外道:“让他们等着。”
裴嫣替他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去吧。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她顿了顿,忽然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玉印,递到他手中。
“这是当年父亲送给我的,说,这印能镇心神。你带着。”
玉印温润,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白洛恒握紧印玺,点了点头,转身往书房走去。
穿过回廊时,晨光已经刺破雾霭,照在庭院的凉亭上。
白洛恒走着,忽然想起裴嫣方才的话——是啊,他连朔州的血都不怕,又何必怕史书上的几笔墨?
来到书房时,张迁和刘积已经在等待着,他们的神色都带着一种期待……
白洛恒只是瞥了他们几眼,便回到几案前坐下。
此时,张迁朝刘积使了个眼色,刘积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如今大事已成,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看着他们两个满是得意的神色,白洛恒眉心皱起:“怎么?你们方才就去皇宫逼宫了?”
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的模样,白洛恒指尖叩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扫过刘积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大事已成?刘将军怕是忘了,我昨日还说,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们这般急着带兵闯宫,是怕天下人不知道,我白洛恒要谋逆篡位吗?”
刘积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张迁。
张迁连忙上前,躬身道:“殿下息怒。臣等并非急于求成,只是安王府中查出密信,恐其联合漠北势力反扑,若不先下手为强,恐生变数。殿下方才松口,臣等便想着,趁势将禅位之事定下来,也好让天下人安心。”
“安心?”白洛恒脸色瞬间浮现出一片怒意。
“你们带兵围了皇宫,逼得小皇帝啼哭不止,晋安公主破口大骂,这便是让天下人安心?不出三日,建安城便会传遍‘周王逼宫’的流言,届时我便是有百口,也难辩清白。”
他将手重重拍在几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苦心经营这些年,为的是让百姓认我这‘周王’,而非‘乱臣’。你们倒好,一步棋便将我推到天下人的对立面——将来史书工笔,定会写‘白洛恒狼子野心,胁迫幼主,窃取大楚江山’,我白氏子孙,怕是世世代代都要背着这污名!”
张迁的额头渗出细汗,连忙膝行半步:“殿下此言差矣!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待殿下登基之后,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不出十年,百姓安居乐业,谁还会记得今日的‘逼宫’?臣敢断言,届时定会有大儒为殿下着书立传,称颂您‘顺天应人,救苍生于水火’!”
“顺天应人?”白洛恒冷笑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昨日我见着校场的士兵,他们说愿为我死——可他们若知道,我是靠逼宫得来的江山,还会这般真心待我吗?刘将军,你说呢?”
刘积一怔,随即拱手道:“殿下!弟兄们跟着您,不是为了楚家的龙椅,是为了您能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能让他们的妻儿不受战火牵连!当年守朔州城,您带头把干粮分给伤兵,弟兄们都记在心里!别说只是逼宫,就算您要踏平皇宫,弟兄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的声音赤诚,倒让白洛恒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