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地弹开。周萌举着手机，把我昨天送的珍珠奶茶杯凑到镜头前。杯壁的水珠滴在她浅蓝色连衣裙裙摆上，晕开浅灰色湿痕，她却没察觉，只顾着跟围过来的同事笑：“许烬特意绕三条街买的，知道我姨妈期，连冰都不敢加，只敢要常温少糖的。”
“哇，羡慕了！”刚入职的小张凑过来，盯着手机屏幕咽口水，“我男朋友连我不吃香菜都记不住，许先生不仅是海归，还这么细心，萌萌你也太幸运了吧！”
周萌脸颊瞬间红了，却装不在意，把手机揣回兜，拿起陶瓷杯倒热水：“他也就这点好，忙起项目来连饭都忘了吃。”话里的骄傲藏不住，连倒热水的手都带着轻快弧度。你说这藏不住的开心，是不是她攒了很久的期待？
我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拎着第二杯奶茶——特意算着她跟Smith对接完的时间来的，没想到撞见这一幕。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半，微波炉旁堆着员工的便当，卡通餐盒冒着热气，混着速溶咖啡的焦香，很热闹。可这份热闹里的“攀比”，跟当年酒店客人嫌我手糙、富二代撕我情书的眼神，没什么不同。
“海归还这么细心？”一个审视的声音插进来。李姐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杯沿沾着咖啡渍，靠在茶水台边，似笑非笑地看周萌：“我老公做外贸十年，认识不少洛杉矶、纽约回来的同行，许先生之前在哪个公司高就啊？说不定他俩能搭话，以后项目好照应。”
周萌倒热水的手猛地顿住，热水溅在杯壁上，烫得她赶紧缩回手。我清楚看见她脸色僵了，笑意全没了，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话：“他……他之前在国外的小公司，规模不大，您老公可能没听过。而且他刚回国，还没接触本地外贸圈呢。”
“小公司？”李姐挑眉，扫过周萌的手机，又落回她领口的珍珠胸针上，“可我看许先生上次接你下班，西装料子可不便宜啊。我老公有套类似定制款，要好几万呢。小公司顾问，薪资这么高？”
这话像根针，戳得周萌肩膀都垮了。她攥着杯子的手指泛白，指尖快捏碎杯柄，却还强撑着：“那西装是朋友送的，不是买的……李姐，您别问这么多了，我们就是普通谈恋爱，跟工作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李姐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却够同事听见，“萌萌啊，不是姐多嘴，现在骗子可多了，专挑你们想找靠谱对象的小姑娘骗。你可得擦亮眼，别到人财两空。”
周围瞬间安静。小张端着咖啡往门口退，其他同事假装整理便当，却偷偷瞟周萌。周萌眼圈红了，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她不是怕李姐的话，是怕同事的眼神，怕“找对人”的骄傲被戳破，更怕被说“想嫁有钱人想疯了”。你要是她，这时候会怎么撑下去？
就在这时，我推门进去，故意把脚步声放重：“刚路过楼下，想着你上午跟Smith对接累了，再给你补杯奶茶。”我把奶茶递过去，杯盖已经插好吸管：“还是少糖常温，没记错吧？”
周萌猛地抬头看我，眼里的委屈和慌乱瞬间被惊喜取代，像迷路的人找到方向。她赶紧接过奶茶，声音发颤：“没记错，你怎么来了？”
“过来跟你们领导对接清关文件，顺便看看你。”我笑着回答，视线转向李姐，伸出手，“您就是李姐吧？萌萌跟我提起过，说您在公司很照顾她。”
李姐愣了一下，才伸手握了握，手指冰凉。她盯着我的西装看半天，又问：“许先生这西装，看着确实不错，真是朋友送的？”
“可不是嘛。”我故意扯了扯西装袖口，露出里面普通的衬里——这是我找裁缝改的二手西装，外面体面，里面衬里早磨得起球了，“我那朋友出国定居前，衣服带不走，挑了几件合身的给我。您眼光好，一眼看出料子不错，其实就是普通牌子，不是定制款。”
说完，我赶紧转移话题，拍了拍周萌的肩膀：“对了，萌萌，下午两点要跟Smith确认清关代理资质文件，我已经跟会议室打好招呼，现在先过去等你？你忙完就来。”
周萌立刻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好，我马上就好！李姐，那我们先去忙了，回头再聊啊！”说完拉着我的胳膊，快步往茶水间外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姐正站在原地掏手机打字，屏幕光照在她脸上，眼里满是怀疑。茶水间的微波炉又“叮”了一声，打破尴尬沉默，可那提示音，却像警告在我耳边绕。你说李姐这时候打字，会不会是在查我的底细？
走出茶水间，周萌才松了口气，拉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指尖还带着汗：“刚才谢谢你啊。李姐总爱打听别人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她也是关心你。”我摸了摸她的头，手指碰到她的头发，很软，“不过以后再有人问起我的工作，你不用勉强解释，直接说不知道就好——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在公司受委屈。”
这话果然有用，周萌立刻抬头，眼里又亮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放心吧，我以后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她攥着奶茶吸管，蹦蹦跳跳往工位走，背影轻快得像只小鸟。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收起笑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不用看，也知道是顾怀霜发来的：“茶水间的戏演得不错，可惜李姐没那么好骗。”
我攥紧手机，指尖快把屏幕捏碎了。顾怀霜到底在哪？她怎么连茶水间的事都知道？是一直在跟踪我，还是在周萌公司安了眼线？
不敢多想，我转身往会议室走。走廊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高跟鞋“哒哒”声。路过周萌工位时，我特意放慢脚步——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笑，手里还攥着那杯奶茶，没舍得喝。桌上文件夹里，还夹着我给的假投资方案，边角已经被她摸得发毛。说实话，我有点慌了。李姐的怀疑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炸。而周萌护着我的样子，更让我愧疚——她像护着刚长的嫩芽一样护我的谎言，却不知道这嫩芽本就是假的，风一吹就碎。
走进会议室，我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露出半张母亲的透析缴费单。我掏出手机，点开下一个目标资料——苏明玉，上市公司市场总监，40岁，职场女强人，最近在找海外投资项目。照片里的女人穿黑色职业装，眼神锐利，嘴角带着疏离，跟周萌的单纯完全不同。你说换个目标，我就能少点愧疚吗？
就在我想细看苏明玉资料时，手机震了，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烬，医院刚才打电话，说下次透析前要做全面检查，还要多交五千块。医生说要是不做，可能会有风险……”
后面的话没说完，我却懂了。五千块，又是一笔压在心上的石头。我盯着屏幕，手指在“转账”按钮上悬了很久——周萌的25万还在她卡里，我还没找到机会让她转。现在开口，会不会太急？会不会引起怀疑？可母亲的检查不能等。我想起三年前母亲第一次住院，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就危险了”的样子，心脏像被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我关掉微信，把手机揣回兜，靠在椅背上闭眼。脑海里一会儿是李姐怀疑的眼神，一会儿是周萌护我的样子，一会儿是母亲虚弱的声音。我到底该怎么办？继续骗周萌拿25万给母亲做检查，冒着被李姐揭穿的风险？还是收手，看着母亲错过检查？
“许先生，我来了。”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周萌拿着文件夹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笑，“Smith那边发消息，说下午两点准时到，我们要不要再核对下清关文件？”
我赶紧睁眼，收起疲惫，换上温和笑容：“好啊，你坐。”
周萌坐在我对面，把文件夹摊开，里面是我给的假清关代理资质文件。她指着其中一条，认真问：“许烬，你看这里的资质编号，Smith会不会要求我们提供原件啊？我昨天问行政，说海外公司的资质原件很难弄到……”
“放心吧，不用。”我赶紧打断她，手指划过文件上的编号，“我跟清关代理沟通过了，他们可以提供电子版认证文件，Smith那边认可的。再说，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
周萌点点头，没再追问，低头认真看文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头发上，泛着淡金光。她的手指偶尔碰到我的手，很软，带着奶茶甜味。我突然恍惚，要是我真的是海归外贸顾问，真的有清关代理，能跟她一起把项目做起来，会不会真的在上海拼个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我从包里掏出假的海外公司营业执照复印件，放在她面前：“对了，这个你拿着。下午Smith要是问起我的公司，你就给他看这个——虽然是复印件，但有公章，他会信的。”
周萌赶紧接过去，像宝贝一样放进文件夹：“谢谢你，许烬。有你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慌了。”她抬头看我，眼里满是崇拜：“等这个项目稳定了，我们就把那25万投进去，赚了钱就能去看江景房了！”
我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帮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先喝口水，一会儿跟Smith对接，肯定要费不少口舌。”
周萌接过水杯，小口喝着，笑容更甜了。她没注意到，我放在桌下的手一直在微颤——不是紧张，是愧疚。我知道，我正在把她往更深的坑里带，可我没得选。
就在这时，周萌的手机响了，是她表哥打来的。她看了眼屏幕，皱皱眉，没接，直接挂了，还把手机调成静音：“我表哥又来烦我了，总说你是骗子，让我离你远点。你别理他，他就是想太多。”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话，周萌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微信消息——李姐发来的：“萌萌，我跟你表哥说了许先生的情况，你表哥说想找机会跟许先生聊聊，确认下外贸圈子的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周萌看完消息，脸色瞬间变了，赶紧按黑手机屏幕：“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消息。许烬，我们继续核对文件吧，别耽误了下午的对接。”
我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李姐不仅自己怀疑，还把消息告诉了周萌的表哥——那个做外贸的表哥，肯定会顺着线索查我的身份。要是表哥真的找我对峙，我该怎么在周萌面前圆这个谎？
会议室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阳光慢慢移到文件上，把“清关代理资质编号”那行字照得格外刺眼。我看着周萌认真核对文件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用谎言编织的梦，快要醒了。
你说，要是周萌的表哥真的找我对峙，她会站在我这边，还是会相信她表哥的话？要是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像李姐说的那样，人财两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