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范宏低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腹。胯下的战马已是强弩之末,鼻孔喷出的白气在凛冽的寒风中凝成霜花,四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疲惫的嘶鸣。身后,隐约传来马蹄声与弯刀破空的呼啸,那是瓦剌可汗脱脱不花派来的追兵,还有王显安插在边境的暗桩——
突然,战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刨空,发出惊恐的嘶鸣。范宏心中一凛,顺势翻滚下马,堪堪避开了一支从路边密林射出的弩箭。那弩箭力道惊人,钉在旁边的岩石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范百户,别来无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随即走出十几个身着明军服饰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千户,正是王显麾下的亲信,赵彪。
范宏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目光如炬:“赵千户,你勾结瓦剌,背叛朝廷,就不怕株连九族?”
赵彪哈哈大笑,眼中满是狰狞:“株连九族?等你死了,谁还知道我们的事?王总兵说了,只要取了你的狗命,拿到你身上的东西,将来瓦剌入主中原,我就是开国功臣!”
话音未落,十几个汉子便手持刀枪,朝着范宏围了上来。他们都是边境老兵,身手矫健,招式狠辣,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
范宏深吸一口气,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他侧身避开迎面砍来的长刀,短刀直刺对方小腹,动作快如闪电。东厂番子的训练本就以搏杀见长,更何况范宏是掌刑百户中的佼佼者,寻常兵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他伤势过重,体力不支,又被众人围攻,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一名汉子趁他不备,一棍砸在他的后背。范宏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几步。赵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挥刀直劈他的脖颈:“受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范宏猛地矮身,短刀横扫,斩断了对方的马腿。战马轰然倒地,将赵彪压在身下。范宏抓住这个机会,转身朝着密林深处狂奔——他知道,正面硬拼必死无疑,只有利用地形才能拖延时间。
密林中荆棘丛生,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但他丝毫不敢停留。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彪的怒吼声也清晰可闻:“别让他跑了!他伤势很重,跑不远的!”
范宏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穿梭在树林中。左臂的伤口被荆棘刮蹭,鲜血浸透了布条,滴落在落叶上,留下清晰的踪迹。
前方出现一道断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范宏心中一动,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了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僵硬,左臂的伤口更是疼得钻心。他强忍着不适,奋力向河对岸游去。
赵彪等人追到断崖边,看着湍急的河流,面面相觑。“千户,他跳下去了,要不要追?”一名手下问道。
赵彪咬牙切齿:“追!就算他淹死在河里,也要把尸体捞上来,拿到东西!”
众人纷纷跳下河流,朝着范宏追去。河水湍急,范宏的体力越来越差,眼看就要被追上,他突然摸到了腰间的火折子。他心中一横,将火折子点燃,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这是他备用的,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将羊皮纸扔向身后,同时大喊:“证据在此!谁抢到就是谁的!”
赵彪等人见状,果然红了眼,纷纷朝着羊皮纸扑去。趁着他们争抢的间隙,范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了河对岸,爬上了岸。他顾不上喘息,又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范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一棵大树下,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了小李和老周的笑脸,听到了他们的呼喊:“范哥,一定要把证据带回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范宏感觉浑身冰冷,伤口的疼痛愈发剧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躺下去,必须尽快找到明军的据点。
他挣扎着站起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心中一紧,连忙躲到树后。只见一队明军骑兵正在巡逻,为首的是个百户,腰间挂着锦衣卫的腰牌。
范宏心中一喜,连忙走了出去,喊道:“住手!我是东厂掌刑百户范宏,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骑兵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出刀。为首的百户打量着范宏,见他衣衫褴褛,满身是伤,又听闻是东厂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有何凭证?”
范宏指了指腰间的牛皮囊:“我这里有瓦剌与边将通敌的证据,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宣大总督杨洪大人!”
百户半信半疑,但见范宏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便下令道:“把他带回去,交由总督大人发落!”
范宏被扶上战马,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宣大总督府。杨洪听闻有东厂番子深夜求见,还带着通敌证据,立刻亲自出来迎接。当他看到范宏满身伤痕,又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牛皮囊,打开看到里面的布防图和书信时,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王显这个叛徒!”杨洪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若不是范百户舍命带回证据,我宣大防线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他立刻下令,将范宏带去疗伤,同时暗中调集兵力,监视王显的动向。而他自己,则连夜写了密折,连同布防图和书信一起,派快马送往京师。
京师,紫禁城。
朱棣接到杨洪的密折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当他看到王显通敌的书信,以及瓦剌的布防图时,龙颜震怒,猛地将密折摔在地上:“大胆逆贼!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勾结外敌,背叛朝廷!”
旁边的亦失哈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范宏不负所托,成功带回证据,总算是化解了这场危机。”
朱棣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他看着亦失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亦失哈,此次多亏了你举荐的范宏。朕没想到,东厂的番子竟然如此忠勇,能深入漠北,九死一生带回证据。”
亦失哈躬身道:“陛下谬赞。这都是陛下圣明,范百户忠勇,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朱棣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此前,朕以为东厂只是侦缉奸佞、监察百官的机构。但此次之事,让朕看到了东厂的另一面。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获取关键证据,协助边将化解危机,这已经远超了寻常侦缉的范畴,踏入了军事领域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宣大防线是京师的北大门,此次危机若不能及时化解,瓦剌铁骑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东厂行事隐秘,行动迅捷,在这种绝密的军事任务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往后,朕允许东厂涉足军事侦缉之事,刺探四方军情,监视边境动向,为大明的边防,再添一道屏障。”
亦失哈心中狂喜,连忙叩首:“臣谢陛下隆恩!东厂上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陛下守护大明江山!”
而此时,在宣大总督府的客房里,范宏正躺在床上养伤。
几天后,杨洪按照朱棣的密旨,以商议军务为名,将王显召至总督府。王显毫无防备,刚一进门,就被埋伏好的士兵拿下。经过审讯,王显对自己通敌叛国的罪行供认不讳。朱棣下令,将王显及其党羽凌迟处死,家产抄没,族人流放三千里。
消息传到瓦剌,脱脱不花得知王显被擒,通敌之事败露,心中大惊。他知道,没有了王显的内应,再加上明军已经加强了防备,此时南下无异于以卵击石。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了南下的计划,将军队撤回了漠北深处。
一场潜在的里应外合危机,就这样被成功粉碎。
朱棣对东厂的信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东厂的职能也正式从单纯的侦缉,延伸到了军事领域。亦失哈凭借着这次的功劳,权势更盛,东厂的番子们也更加骄横。而范宏,这位立下大功的东厂掌刑百户,虽然没有得到公开的嘉奖,但朱棣却在暗中赏赐了他大量的金银财宝,并晋升他为东厂千户,让他成为了亦失哈麾下最得力的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