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机械厂。
周建邦穿着一身的工装,身上没几处脏的,却心不在焉地拿着锉刀磨着一个零件。
他眼神飘忽,完全不在状态。
周建邦这人惯会偷奸耍滑,技术没学精,拍马屁,拉关系的功夫倒是无师自通,靠着这拍须遛马的技术在厂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以往这个时候,他身边总少不了几个围着他转,听他吹嘘自己家如何如何有关系,以后又如何提拔大家的小跟班。
还会有几个年轻的女工被他那张还算周正的脸和花言巧语逗得脸红心跳,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瞟。
尤其是他搭上了白副厂长家的独生女白莲莲后,更是自觉身价倍增,走路都带风,那架子摆得也就更高了。
白莲莲长得漂亮,家境优渥,被父母娇惯着长大,就喜欢听周建邦那些不着调的奉承和吹嘘,享受着他那种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的感觉。
两人都是爱慕虚荣,唯利是图的,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可现在俩人不对等了,一切都变了。
“瞧见没?就是他,周建邦,他爹贪污了纺织厂里的钱,被抓进去蹲笆篱子了!”
“真的啊?我的老天爷,以前看他穿的人模狗样,天天吹牛,原来花的都是赃款!”
“可不是嘛!装得人模狗样的!真没想到家里头这么龌龊!”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白副厂长家那姑娘以前还跟他处对象呢,这下可倒大霉了。”
“谁说不是呢,幸好没嫁过去,不然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些天,类似的窃窃私语无处不在,像是生怕他听不到一样。
无论他走到车间的哪个角落,总能感受到那些或鄙夷,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无疑是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践踏,让他抬不起头来。
而更让他恐慌的是白莲莲的态度。
以前那个对他笑语嫣然,甚至会撒娇使小性子的白莲莲,现在见到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
每次他找她,不是找理由推脱能躲就躲,就是冷着一张脸,眼里都是嫌弃和疏远。
周建邦心里清楚得很,白家这是要撇清关系了!
白副厂长那个老狐狸,以前看他家条件不错,自己又会来事,也就默许女儿跟他交往。
现在周家倒了,名声臭了,怎么可能还让金尊玉贵的女儿跟他这个贪污犯的儿子在一起?
而白莲莲就更简单了,她本就是被娇养惯了,一切以自我为中心。
现在的周建邦就像个丧家之犬,她怎么可能还看得上?
她正琢磨着怎么彻底摆脱这个麻烦呢!
但周建邦可不能放手,白莲莲是他现在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有抓紧她,靠着白副厂长这棵大树,他或许还能在厂里待下去,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周建邦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周建邦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思绪,继续磨他手上的零件。
但这些人见他不开口反驳那是越说越起劲了。
角落里那两个平时就看周建邦不顺眼的工友毫不避讳地继续大声议论。
“哎,你说某些人以前不是挺能耐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是啊!这当爹的都进去了,你说他咋有脸在厂里待着的?”
“就是,要我早自己滚蛋了,省得丢人现眼!”
“这人家是还当自己是啥家庭,指着靠副厂长翻身呢!”
“哎呦这么不要脸呢!这不是想当小白脸吃软饭呢嘛!”
“那可不是!真给咱老爷们丢脸!”
两人越说越大声,还故意地往周建邦的方向喊。
周建邦的脾气也是瞬间被这些话给点燃了。
“你们他妈的说谁呢!”周建邦猛地将手里的锉刀重重往地上一摔,就要冲上去。
他气得眼眶发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上去一把就揪住一个工友的衣领。
“有种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被揪住的工友先是一愣,随即也恼了。
他用力推开他,“就说你怎么了!周建邦你嚣张什么!你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位同志是最看不得周建邦在厂里吹牛皮又啥事不干,早想教训他一顿了。
“你说谁扶不起的阿斗?你放屁!”周建邦彻底失去了理智,挥拳就打了过去!
另一个工友见状也立刻加入混战,他嘴上也不饶人,“怎么?还想打人?”
“快来人啊!劳改犯的儿子在厂里耍横要打人了!”
三个人扭打在一块,工具零件被撞得哗啦啦掉了一地。
周围的工人见几人越闹越大,纷纷围过来拉架。
当然也有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在起哄。
“干什么呢!都住手!反了天了你们!”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人群外传来。
混战中的几人终于被劝架的工人从各自身上拉开。
人群也瞬间分出一条道,只见白副厂长阴沉着脸,背着手快步走到几人面前。
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又看向地上一片的狼藉和扭打在一块的几人,最后那眼神死死盯着周建邦。
周建邦被他看得浑身猛地一咯噔,才惊觉自己刚才又多失态。
“机械厂是工作的地方!不是你们吵架的菜市场!”白副厂长看着周建邦,眼里是满满的嫌弃和鄙夷。
白副厂长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周建邦,“周建邦,上班时间打架斗殴,你眼里还有厂规吗?”
“白厂长,是他们先骂我…” 周建邦还想辩解,却被白副厂长给堵回去了。
“别人骂你,你就动手?我看你不仅技术没学会,连做人的道理都没学会!”
白副厂长顿了顿,声音更冷,“以前我还觉得你只是年轻不懂事,现在看来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这种人骨子里就定性了!我们白家,绝不会让莲莲跟你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周建邦头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周围的工友都低着头偷笑,看他的眼神像看个跳梁小丑。
白副厂长没再看他,转身对车间主任说,“这几人按照厂规,记大过一次,扣发当月奖金。”
“再敢有下次,直接开除!”
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周建邦。
周建邦站在原地感觉被钉在耻辱柱上,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