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道从冯宝宝七窍中流出的黑血，并非简单的血液。
它们蜿蜒流淌在地面上，没有丝毫腥气，反而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腐朽与不祥。
黑血所过之处，青石板滋滋作响，被腐蚀出一条条深邃的沟壑。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冯宝宝为中心扩散开来。
“我的炁！”
一名靠得最近的崆峒派长老发出一声惊呼，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瞬间萎靡下去。
众人骇然发现，他们体内的真气像是遇到了天敌，运转变得无比滞涩，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强行剥离他们的生命力。
他们仿佛站在一个看不见的黑洞边缘，自身的一切都在被缓慢而坚定地吞噬，沦为对方的养料。
这感觉，比之前面对血祭大阵时还要绝望。
血祭大阵是掠夺，而眼前的这个，是同化，是污染！
“妖孽！休得猖狂！五雷正法，破邪！”
新任天师张之维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不能容忍这等邪物在眼前肆虐。
他单手掐诀，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雷光凭空乍现，带着煌煌天威，直劈向那团萦绕在冯宝宝身周的黑气。
这是龙虎山至刚至阳的雷法，万邪辟易。
然而，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足以轰平山头的金色雷光，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滚油，瞬间被那团看似稀薄的黑气吞噬得一干二净。
“噗！”
张之维身体猛地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瞬间煞白。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东西在吞噬我的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连天师的五雷正法都能吞噬？这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正道高手中蔓延。
“疯了！这女人已经彻底变成妖魔了！”
“李玄霄！这就是你的底牌？你养出了一个比天门更恐怖的怪物！”
一名华山宿老声音颤抖，他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决绝与恐惧。
“诸位！不能再等了！趁她还未完全苏醒，我们合力将其诛杀，否则我等今日都要被她吸干，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先下手为强！”
“杀了她！”
刚刚才因“护世血盟”而凝聚起来的联盟，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十几名高手气息浮动，杀机毕露，已然将兵刃对准了地上那个无意识抽搐的少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他们与冯宝宝之间。
李玄霄。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众人，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都退后。”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冰冷，让那些叫嚣着要动手的各派高手如坠冰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你们能理解的力量。”
李玄霄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恐、或愤怒、或猜忌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淡漠。
“这是‘规则’层面的污染。”
“规则？”
张之维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不错。”
李玄霄的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头。
“那个所谓的‘主上’，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低级的代理。他死前的最后一道神念，并非求饶，也不是诅咒，而是一个信号。”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真正的‘牧场主’，通过他死亡时被宝宝吞噬的能量，在她的本源核心里，植入了一枚无法被常规手段抹除的‘追踪信标’，以及一份足以污染这个世界本源的‘精神污染源’。”
“现在，宝宝正在被动地向某个未知的存在，实时广播我们这个世界的坐标。同时，那份污染源，正在试图将她从‘锁’，腐蚀成一把可以被对方掌控的‘钥匙’。”
全场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牧场论”只是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那么现在，李玄霄的话，就是将一把冰冷的刀子，架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
他们正在被“直播”！
而那个拿着遥控器的存在，随时可能降临！
“那……那该如何是好？”
少林方丈双手合十，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写满了焦灼。
李玄霄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转向冯宝宝，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凝重。
他知道，常规手段已经无用。
现在，只能冒险一试了。
他猛地抬起右手，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红的鲜血，带着一丝淡金色，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
以血为引。
李玄霄双手瞬间结出繁复到极致的法印，那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众人只觉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他口中，开始吟诵起一种古老而拗口的音节，那并非此世的语言，却蕴含着天地至理。
“阴阳为基，四象为锁，太极为镇！”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猛地将沾血的双手按在地面上。
“仙法·四象混元封印！”
“轰隆隆——”
整座三一门山脉，不，是方圆百里的地面，都在此刻剧烈地轰鸣震颤。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四条由最纯粹的先天一炁构成的金色锁链，猛地从冯宝宝身下的土地中破土而出！
每一条锁链之上，都烙印着一尊栩栩如生的神兽虚影。
东方，青龙咆哮，威严万丈。
西方，白虎腾跃，杀伐凛然。
南方，朱雀展翅，烈焰焚天。
北方，玄武拓海，厚重如山。
四象神兽的虚影环绕着锁链飞速游走，发出震慑神魂的咆哮。
更令人称奇的是，锁链的每一节链环上，都流转着黑白二色的太极图文，生生不息，玄奥无比。
“哗啦啦！”
四条神兽锁链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精准无比地缠绕上冯宝宝的身体，将她四肢与躯干牢牢锁在原地。
那团暴走的不祥黑气，在接触到金色锁链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如同残雪遇骄阳，被强行压制，一点点地逼回了冯宝宝的体内。
地上的抽搐停止了。
七窍中也不再流出黑血。
但她皮肤之下，那些诡异的血色符文，依旧在不甘地闪烁着微光。
“噗……”
李玄霄身形一晃，脸色煞白如纸，显然施展这一招对他来说，消耗巨大。
他稳住身形，看向一旁的张之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这只能暂时压制，像是在一个不断发送信号的手机外面套了个铁盒子，信号被屏蔽了，但手机本身还在运作。”
“信标还在，污染还在腐蚀她的本源。我必须进入她的意识世界，从源头上，斩断这一切。”
进入意识世界？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那是比现实搏杀凶险万倍的战场，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李玄霄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他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惊魂未定的张之维，到神色复杂的少林方丈，再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各派高手。
最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山巅。
“我入她识海，神魂离体，肉身便是不设防的活靶子。”
“诸位……”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谁来为我护法？”
全场，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目光不约而同地，全部汇聚到了一个人身上。
龙虎山天师，张之维。
这位刚刚才立下血盟的正道领袖，此刻紧紧握着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挣扎、猜忌、决然、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变幻不定。
为这个视天下苍生为棋子的疯子护法？
还是眼睁睁看着那枚“信标”将真正的灭世灾祸引来？
整个世界的命运，似乎都压在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一个决定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