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离开后，天柱峰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月光如水，却洗不掉空气中那股凝如实质的寒意。
李慕玄、陆瑾、澄真，三一门最杰出的三名弟子，此刻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在原地。
他们的大脑，还在疯狂处理刚才吴用丢下的那一连串颠覆三观的信息。
创造者。
棋子。
画布。
基石。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经营了半生的世界观上。
唯有李玄霄，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到山崖边，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送走的不是一个携带着灭世阴谋的使者，而是一个上门推销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
“师父……”
澄真最先回过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吗？”
李玄霄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三个神情各异的徒弟，忽然笑了。
“真的假的，重要吗？”
李慕玄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怎么不重要！那老王八蛋说我们都是棋子，说您……说您的《逆生三重》都是那个什么狗屁‘主上’给的！这我可忍不了！”
陆瑾也眉头紧锁，沉声道。
“师父，此事若为真，那天门的图谋与实力，恐怕远超我等想象。甲申之乱竟是其一手策划，这……这简直骇人听闻。”
李玄霄踱步走到三人面前，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莫秋身上。
莫秋低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眼神空洞得吓人。
“画布”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比世间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残忍。
李玄霄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想像上次那样，拍拍这个小徒弟的脑袋。
但手伸到一半，他又收了回来，只是淡淡地开口。
“吴用说，三天后，天门会发动总攻。”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要么交出小秋，要么，三一门……鸡犬不留。”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李慕玄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燃起滔天怒火。
“他敢！”
李玄霄没理会他，只是继续说道。
“他还说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用一种极为通俗易懂的方式总结道。
“简单来说，天门那帮孙子，不满足于在这个世界当土皇帝了。”
“他们想搞个大工程，把咱们这个世界的天花板给捅个窟窿。”
“然后，从窟窿外面，请一群不知道是神是鬼的老怪物进来，开一场灭世派对。”
“而八奇技，就是他们用来捅窟窿的工具。”
他指了指一直失魂落魄的莫秋。
“至于咱们的小秋，还有其他一些身负特殊血脉的人，就是那场派对的……入场券。”
这个比喻粗俗直白，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澄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大师姐，她不能乱。
李玄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众人熟悉的，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霸道的笑容。
“怎么办？”
他反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人家请柬都送到家门口了，咱们要是不回礼，岂不是显得很没礼貌？”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既然他们想要一场大战。”
“那我们就给他们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战。”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玄霄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那股平日里收敛于无形的威压，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瞬间笼罩了整座天柱峰。
“澄真。”
“弟子在！”
澄真猛地抬头，神情肃穆。
“传我法旨。”
“所有外门弟子，一刻钟之内，全部撤往后山‘归墟’禁地。”
“告诉他们，就当是门派组织提前放年假了，谁敢在我的命令下达前探出半个脑袋，我就亲手把他塞回娘胎里重造。”
这话说得不正经，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澄真心头一凛。
“是！”
李玄霄的目光转向陆瑾和李慕玄。
“你们两个。”
“弟子在！”
两人齐声应道，热血已经开始沸腾。
“把咱们三一门压箱底三百年的‘九曲黄河阵’给我起出来。”
“再把仓库里那些落了灰的符箓、法宝，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挂到山门上去。”
“我要你们把这三一门，打造成一个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铁王八壳子！”
“钱不够就去账房拿，东西不够就下山去抢！……哦不，去借。”
“总之，我要让天门那帮人知道，想进我三一门的门，得拿命来铺路！”
“是！”
李慕玄兴奋得脸都红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师父。
管你什么阴谋诡计，管你什么创造者，先打了再说！
最后，李玄霄的目光，重新落回莫秋身上。
他看着这个因为“画布”之说而摇摇欲坠的弟子，这一次，终于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手掌温热而有力，一股纯粹的生机之力涌入莫秋体内，让他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丝暖意。
莫秋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师父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小秋。”
李玄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别听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胡说八道。”
“什么狗屁画布，什么鬼扯的祭品。”
“你记住。”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是人，是我李玄霄的徒弟。”
“你的命，在你自个儿手里，也在我手里，轮不到什么狗屁‘主上’来画押。”
“谁想在你身上动笔，得先问问我的拳头，够不够硬。”
莫秋的眼眶，瞬间红了。
那颗因真相而破碎的道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新黏合了起来。
虽然裂痕依旧，却不再空洞。
“师父……”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行了，大老爷们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李玄霄收回手，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模样。
“去，把你扫地那套本事拿出来，把咱们的兵器库给我擦亮点。”
“这一战，你也要上。”
莫秋猛地一怔，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
“是！师父！”
李玄霄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转身，望向山下那片被夜色笼罩的世界。
“至于内门弟子……”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传我命令。”
“磨好你们的刀，擦亮你们的剑。”
“准备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