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不再颤抖，也不再哭泣。他只是静静地蜷缩在那里，低着头，脏兮兮的小手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他怀里的麻雀小灰似乎感受到了小主人的异常，不安地轻轻啄着他的手指，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石魁和巫祭围在他身边，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强行带他走？看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留下来？这片刚刚发生过血腥冲突的广场，绝非久留之地，而且谁也不知道罗鸣是否还有后续的手段。
“他的精神……自我封闭了。”巫祭透过黑袍，仔细感知着小树的状态，声音低沉，“那层纯净的壁垒并未完全破碎，而是在污染下发生了畸变，形成了一种……混合态的‘琉璃壳’。它将污染锁在了内部，但也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联系，包括我们的善意。”
石魁焦躁地抓了抓自己岩石般的头发，发出沙沙的响声。“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一直这样！”
“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巫祭缓缓道，“‘琉璃壳’既是保护，也是囚笼。它在适应内部的污染，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可能在某个瞬间被打破。我们需要等待，并在合适的时机，尝试从内部或外部引导，帮助他重新找到平衡，或者……至少阻止污染进一步加深。”
他看向石魁：“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石魁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蹲在小树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小树，我们得离开这里了。这里不安全。”
小树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石魁咬了咬牙，伸出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琉璃器皿般，轻轻将小树连同他怀里的小灰一起抱了起来。小树没有反抗，也没有依偎，只是僵硬地任由他抱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石魁的心沉了下去。他宁愿孩子哭闹、挣扎，也好过现在这种死寂般的顺从。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孩）再次上路，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巫祭重新施展了隐匿的灰霾，但这一次，灰霾似乎也无法完全掩盖从小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微弱却令人不安的、光明与黑暗交织的紊乱气息。
……
银行地下金库。
当石魁抱着如同人偶般的小树，和巫祭一起返回时，一直焦急等待的林小雨立刻迎了上来。她看到小树的状态，脸上露出了惊愕和担忧。
“他怎么了？”
石魁阴沉着脸，将小树小心地放在一块铺着干净布料的角落，简单地将广场上遭遇袭击以及小树被精神污染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小雨听完，脸色也变得苍白。“情绪污染……连巫祭大人都没办法吗？”
巫祭沉默地摇了摇头。
林小雨看着眼神空洞、对周围一切毫无反应的小树，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走到小树身边，蹲下身，没有试图去触碰他，而是轻声地、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树……”
“小树，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她的声音温柔而执着，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那块无形的“琉璃壳”。这并非精神力量的强行介入，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呼唤。
起初，小树毫无反应。
但渐渐地，当林小雨不知道第几十次呼唤他的名字，并轻声说起“小灰需要你照顾”、“我们一起想办法找更多干净的水”时，小树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怀里麻雀的羽毛。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石魁和巫祭眼中同时闪过一抹亮光！
有效！虽然缓慢，但林小雨这种不蕴含力量、纯粹基于关怀的呼唤，似乎能穿透那层“琉璃壳”的隔绝，引起小树本能的一丝回应！
“继续。”巫祭对林小雨点了点头。
林小雨受到鼓励，更加耐心地守在旁边，不停地和小树说着话，内容大多是关于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小事，刻意避开了之前的血腥与冲突。
石魁和巫祭则退到一旁，低声商议。
“看来，温和的情感呼唤是有效的突破口。”石魁看着小树那边，沉声道。
“但速度太慢。”巫祭冷静地分析，“而且，我们不确定那层‘琉璃壳’内部，污染与纯净的争斗进行到了何种地步。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那混蛋肯定还在盯着！”石魁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门上，发出巨响，“他就像个看戏的，等着看这孩子彻底烂掉！”
“愤怒无用。”巫祭提醒道，“我们现在能做的，一方面是维持外部环境的稳定，为林小雨的呼唤创造条件；另一方面……或许可以尝试从‘方舟’那里寻找答案。‘方舟’的核心是秩序与逻辑，或许它有关于处理这种‘规则层面污染’的数据或方案。”
石魁看向依旧虚弱，但正全力呼唤小树的林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守在这里，保护他们。我试着再跟那铁疙瘩沟通沟通！”他走到金库另一角，盘膝坐下，岩石般的身躯与冰冷的地面接触，试图以最原始的方式，凝聚意志，去触碰那深藏在林小雨体内、陷入沉寂的“方舟”核心。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金库内展开。
一边是林小雨以温柔和耐心，试图唤醒被冰封的心灵。
一边是石魁以坚韧的意志，试图叩响秩序的大门，寻求破局之法。
而小树的精神世界内，光明与黑暗的拉锯战，仍在无人知晓的层面，激烈地进行着。
罗鸣的残响，依旧在远处“观察”着。
他“感知”到了林小雨那微不足道却持续不断的呼唤，也“感知”到了石魁试图联系“方舟”的努力。
“新的变量加入：情感共鸣尝试，秩序侧外部求助。”
“实验体反应：出现微弱本能回应，‘琉璃壳’出现极细微通透性变化。”
“结论：外部干预开始产生微弱影响。实验进程可能延长，但观测数据将更加丰富。”
他调整着“标记”的感知精度，如同调整显微镜的焦距，准备更清晰地记录下这场发生在心灵层面的、关乎救赎与沉沦的微妙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