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宫内,默那带着戏谑与不容置疑意味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落下的冰砖,将颜爵那个关于“木偶戏仙子”的荒谬假设彻底封冻、砸碎,连一丝遐想的空间都未曾留下。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不仅来自万载玄冰,更源于水清漓那简短却残酷到极致的判决,以及默逐条分析时所展现出的、背后恐怖的守护力量。
默似乎觉得方才的“威慑”还不够全面,或者说,她有意要彻底堵死任何可能的漏洞,于是将目光转向一旁始终静默如冰莲的冰璃雪,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而且,颜爵,最重要的是——” 她刻意顿了顿,成功将颜爵那本就紧绷的神经再次提起,“若真有那样的仙子,璃雪姐姐也不会放过ta的。”
她歪了歪头,看向冰璃雪,脸上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继续说道:
“ta会变成一尊非常‘精致’的冰雕的,就摆在你的艺术画廊里,怎么样?说不定还能给你的收藏添点……别样的风采?”
这话语带着几分俏皮,但内容却让颜爵背后刚被冻结的冷汗似乎又有要沁出的趋势。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冰璃雪依旧神色清冷,对于默将她也算作“报复力量”的一部分,并未出言否认,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颜爵知道,默说得一点没错。以冰璃雪对其兄长水清漓的维护,若真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敢用那种下作手段算计到水清漓和默的头上,这位冰公主的怒火,绝对会让对方体会到比绝对零度更深刻的绝望。“变成冰雕”恐怕都是最仁慈的下场了。
默看着颜爵那副彻底被“教育”到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用一种近乎“科普”的语气,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也是她认为颜爵提出这个假设最根本的“失误”所在:
“颜爵,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在咱们仙境,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在仙境中,可没有仙子想惹璃雪姐姐和清漓不痛快啊。”
她将“璃雪姐姐和清漓”并列表述,强调着这两位远古仙子、自然之力化身在仙境的超然地位与绝对威严。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并非由谁明文规定,而是在漫长岁月中,由无数血淋淋的教训、由这两位所拥有的绝对力量自然演化而成的铁律!触怒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意味着在仙境的生存难度将呈几何级数飙升,乃至直接走向终结。更何况是同时触怒两位?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颜爵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确实忘了,或者说,在相对熟悉亲近的环境里,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条对于绝大多数仙境生灵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如同法则般不可违背的潜规则。因为他是冰璃雪的丈夫,是水清漓的妹夫,这份姻亲关系让他得以在一定程度上“免疫”这条规矩的森严,能够相对轻松地与这两位相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规矩不存在!他刚才那个假设,从本质上,就已经是在“想象”一种触怒这两位的情况,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逾矩”。
“是我失言了。”颜爵终于彻底认栽,对着水清漓和冰璃雪的方向,也对着默,诚恳地表达了歉意。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水清漓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那凌厉的寒意缓和了些许。冰璃雪则淡淡地瞥了颜爵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知道就好”。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然而,就在默心中为自己的“完美反击”暗自得意,准备换个轻松话题时,一个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差点忽略的疑问,如同水底悄悄浮起的气泡,在她心湖深处“啵”地一声轻响,绽开了一圈涟漪。
“等等……” 默在心底对自己发出了疑问,“我怎么会知道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呢?”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却异常清晰。她下意识地通过灵魂深处与水清漓的羁绊,向他传递去了一道心念讯息,这讯息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
“清漓,我怎么会知道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呢?”
她没有等待水清漓的回答(或许她知道水清漓也不会立刻回答这种带着点“钻牛角尖”性质的问题),而是开始在自己的记忆库中飞速检索、分析起来。这更像是一种自问自答的梳理过程,因为她对自身的来历认知非常清晰:
“我是被清漓你从人类世界的溪流上捡来的人类幼崽,”——点明出身,与仙境原生仙子、尤其是冰璃雪水清漓这样的远古自然之灵截然不同。一个“捡来”的、来自异世界的人类孩子,按理说,对仙境这种绵延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错综复杂的潜规则与历史积淀,应该是非常陌生才对。
“幼年期乐公主乐音用仙音帮忙仙化成仙子,”——说明了她是如何从人类转变为仙子的过程。乐音的帮助是关键,但这过程主要涉及生命形态的转化,似乎并不包含灌输仙境历史与潜规则的知识。
“从小就在禁忌之地长大,身边都是强者。”——这是她成长的环境。禁忌之地,那是幕天阁的所在,是世王和十阶强者栖息之地。那里的“规矩”是幕天阁的规矩,是力量为尊、秩序至上的法则。她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学会的是如何生存,如何变强,如何理解世王和清漓他们的思维模式,但那里与仙境主流社会,其实是存在一定壁垒的。禁忌之地的强者们,本身可能就是“规矩”的制定者或破坏者,他们不需要遵守仙境的“潜规则”。
“我的实力是被你和世王哥哥训练出来的,”——再次强调她的力量源泉和成长路径。世王和水清漓的训练,侧重于力量掌控、法则理解、战斗意志以及宏观战略,这些都是“硬实力”和“顶层思维”,似乎也不会特意去教导她“仙境里谁不能惹”这种类似于“人情世故”或“历史教训”的软性知识。
那么,问题来了——
“至于那条不成文的规矩,” 默的心念继续流转,最终锁定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节点,“会不会是因为我成为仙境银行浮云楼的守门人后才知道的呢?”
浮云楼!
这个想法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门。
浮云楼,作为仙境银行,存储着无数仙子的秘密、法术、乃至历史记忆的碎片。作为守门人,默虽然不能随意窥探所有秘密,但她需要维护浮云楼的运转,处理存取业务,与形形色色的仙子打交道。在这个过程中,她必然会接触到海量的信息,包括仙境的势力分布、历史恩怨、以及那些口耳相传、却真实影响仙子行为的“潜规则”。
成为守门人,意味着她真正深入地融入了仙境的权力结构与信息网络。她不再仅仅是禁忌之地长大的、带有“外来者”印记的特殊存在,而是成为了仙境核心秘密的守护者之一。通过浮云楼这个平台,她能够以一种独特而高效的视角,去观察、理解、乃至重构对仙境的认知。那些沉淀在历史中的教训,那些关于“谁不可招惹”的共识,自然会作为重要的“背景信息”,在她处理事务、权衡利弊时,悄然被她吸收、掌握。
成为浮云楼守门人,不仅赋予了她权力和责任,更在无形中,为她补全了作为“仙境顶级存在”所需的那部分关于仙境本身的历史底蕴与社交法则的认知。那条“不想惹冰璃雪和水清漓不痛快”的不成文规矩,或许就是在某次处理某位仙子因触怒冰公主而寄存的、带有深刻恐惧记忆的秘密时,被她清晰地认知到的;或许是在与某些老牌仙子交流时,从他们敬畏的语气中领悟到的;或许是在整理浮云楼中关于远古之战、关于自然之神威严的历史碎片时,自行归纳总结出来的。
想到这里,默心中的那点困惑豁然开朗。是了,就是这样。她的力量核心和思维方式源自世王和水清漓,但她对仙境“世俗”规则的深入了解与融入,浮云楼守门人的身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双重身份的叠加,才造就了如今这个既拥有巅峰实力与格局,又深谙仙境生存之道的、独一无二的默。
这番心念流转,看似复杂,实则在她脑海中只是一瞬间的事。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水清漓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蓝色眼眸。他虽然没有回应她的心念传讯,但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了然,仿佛早已知道她会自己想明白。
默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不再纠结于那个小小的疑问,转而重新看向颜爵和冰璃雪,笑容明媚:
“好啦,颜爵,假设题时间结束!我们今天是来找璃雪姐姐玩的,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
她成功地用一番“后果教育”让颜爵彻底闭嘴,也理清了自己认知中的一个微小脉络,心情愈发舒畅。而经此一事,那条关于不可触怒冰公主与水王子的“不成文规矩”,在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分量,无疑又加重了千斤。毕竟,现在还要加上一条——更不能招惹那位被这两位极致维护着的、本身也极其不好惹的默仙子。仙境的生存法则,在无声中,又增添了一条血色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