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秩序井然的诺亚方舟,灵公主花翎与水王妃默并未返回仙境,而是依照幕天阁的既定章程,前往下一处需要关注与评估的地点——正处于漫长冰河时期、万物凋零、被厚厚冰盖所覆盖的星球,地球。
空间转换,法则流转。两道流光穿越无尽星海,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地球轨道之外。从虚空俯瞰,此刻的地球已非记忆中的蔚蓝水球,而是一颗被刺眼白色冰盖与灰暗云层笼罩的巨大冰坨。极寒的气息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大陆轮廓在冰层下依稀可辨,海洋被冻结,生命迹象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一颗陷入沉睡、乃至濒临死亡的星辰。
“冰河时期……果然严酷。”花翎望着下方那颗被冰封的星球,温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作为生命之母,她更能感受到这颗星球上生命之火的微弱与挣扎。无数物种在酷寒中灭绝,唯有最顽强的生命形态在冰层下或地热区苟延残喘。整个星球的生态循环几乎停滞,陷入了死寂般的漫长寒冬。
默点了点头,狐狸眼中也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审视的凝重。她并非第一次观察冰河时期的地球,但每一次见到这万物凋零的景象,仍会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与敬畏。自然伟力面前,即便是仙神,也需保持谦卑。
“下去看看吧,花翎姐姐。”默轻声道,“需要评估冰期消退的进程,以及星球环境恢复到足以承载‘火种’重新繁衍所需的时间。”
“嗯。”花翎颔首。两人化作两道微光,穿透厚重的大气层与冰云,降临到地球表面。
她们选择了一处位于昔日温带、如今已被数千米厚冰层覆盖的高原。脚下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坚硬如铁,寒气刺骨。放眼望去,天地间唯有无垠的雪白与灰蒙,狂风卷着冰屑呼啸而过,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天空是铅灰色的,阳光微弱而冰冷,无法带来丝毫暖意。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花翎闭上双眼,周身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最精密的感应器,悄然融入脚下的冰层,向着星球深处蔓延。她在感知地壳活动、地热流向、冰盖结构、大气成分以及那微乎其微、却顽强存在的生命孢子的状态。她在读取这颗星球的生命脉络,评估其“复苏”的潜力与所需的条件。
默则静立一旁,并未打扰。她的神念同样铺开,但感知的重点与花翎不同。她更关注的是宏观的气候系统、洋流变化、冰川运动轨迹、以及星球能量平衡。同时,她也在心中默默推演,按照自家夫君水清漓平日处理类似事务时的思路与法则运用习惯,来分析和判断眼前的局面。
水清漓执掌万水,对星球的水循环、冰期更迭有着本源层面的理解。他的推演,往往直指核心,冷静、客观、精准,不带丝毫冗余情感。
良久,花翎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地核活动平稳,地热资源尚存,但被冰盖严重压制。大气中温室气体含量极低,无法形成有效的保温效应。现存生命孢子活性低下,处于深度休眠,等待环境转暖。”
默点了点头,接过话头。她微微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变得空蒙,仿佛在凝视着无形的时空长河。她的声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平时的灵动,多了一种清冷、客观、如同在陈述法则定理般的平静语调,正是模仿水清漓思考时的语气与逻辑:
“冰盖反照率极高,持续反射阳光,加剧寒冷。星球轨道参数处于远日点周期,日照总量不足。洋流系统近乎停滞,热量无法有效输送。”
她的话语简洁,直指要害,每一个判断都基于对水系与气候法则的深刻理解。
“若要打破此冰封僵局,”默继续以那种冷静的口吻推演道,“需待星球轨道缓慢回归近日点,日照增强。此乃外因,周期漫长,非人力可强改。”
“内因方面,”她的目光扫过脚下冰原,“需依赖地壳活动逐步活跃,释放更多地热,融化部分基底冰层,形成初始水体。水体形成后,反照率降低,吸收更多热量,形成正反馈,加速冰川退缩。”
“同时,”她看向远方,“需有大规模火山喷发事件发生,向大气注入足量温室气体(如二氧化碳),提升保温能力。此过程需自然触发,强行干预易引发生态剧变,反噬自身。”
“综合推演,”默最后总结道,语气笃定,带着水清漓式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以此星球当前状态及自然演变趋势,冰盖大规模消退,平均气温回升至适宜大部分现有生命孢子复苏的程度,需时……约一万两千年至一万五千年。若考虑生态系统初步重建,达到可安全引入并承载‘诺亚方舟’级别文明火种的标准,则需再增加三千年缓冲期。”
“总计,约一万五千年至一万八千年。”
她报出的时间,精确到了千年单位,冰冷而客观,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并非预言,而是基于现有条件和自然法则的严谨推演结果。就像水从高处流向低处一样,是必然的规律。
花翎静静听完,眼中悲悯之色稍减,化为一种理性的接纳。她轻轻颔首:“一万五千载……于星球尺度,不过一瞬。于其上的残存生灵,却是漫长的煎熬。但,法则如此,强求不得。唯有静待其自然复苏。”
她抬手,指尖流淌出点点充满生机的绿色光粒,如同种子般,悄无声息地没入脚下的冰层深处。“且留下些许生命源力,护佑那些沉睡的孢子,待冰雪消融之日,或可助其早获生机。”
默看着花翎的举动,并未阻止。这是生命之母的慈悲,在不干扰大周期的前提下,给予微末生灵一丝希望,合乎天道。
“时限已定,情况明了。”默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回去后,需将评估结果录入幕天阁档案,并通知诺亚方舟方面,令其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
“嗯。”花翎点头。
两人再次望了一眼这片被冰封的世界,不再停留,化作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灰暗的天际。
冰原之上,狂风依旧,严寒刺骨。但在那万丈冰层之下,花翎留下的生命源力,如同黑暗中的微小火种,静静蛰伏,等待着万年之后,春回大地的信号。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法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