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深处,那方与本源相连的幽蓝水玉平台,永远是静水湖最安宁的所在。无论外界如何暗流汹涌,阴谋如何酝酿,这里始终保持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静谧。水清漓静立其上,身姿挺拔如孤峰之松,冰蓝色的长发在晨光中流淌着清冷的光泽。他并未望向寝殿方向,也未曾刻意去感知那场正在上演的、由自家王妃主导的“教学”戏码。他的目光,悠远地落在烟波浩渺的湖心深处,仿佛在凝视着水之法则的源头,又仿佛只是沉浸在那片无垠的蔚蓝之中。
默王妃方才那一番“悉心教导”所引发的细微仙力波动,以及她心中那些关于“维护颜面”的翻腾思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了涟漪,却并未能真正扰动这潭深水的本质。水清漓感知到了这一切,却并未有任何表示。于他而言,那不过是水面之上的一场风,吹过便散了。
颜面?声誉?毁誉?
这些在寻常仙家眼中重于泰山的词汇,在他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心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这十二个字,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信条,早已融入了他的神魂,化作了他的道。他所行之事,皆出自本心,合乎己道。外界是褒是贬,是誉是毁,于他而言,不过是掠过水面的风,或许会吹皱一丝涟漪,却永远无法改变水的本质与流向。他强大,并非为了赢得赞誉;他淡漠,也并非畏惧诋毁。他只是……存在。以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执掌着水的本源,维系着天地的平衡。
仙境众仙如何看他?是敬畏,是疏远,是揣测,亦或是如那幕后黑手般妄图挑衅?他从不关心,也无需关心。蝼蚁的喧哗,何曾入过神龙之耳?便是真有那不自量力者跳出来,一指碾碎便是,又何须在意碾死蝼蚁后,其他蝼蚁是惊恐还是欢呼?
因此,默那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屈尊”去教导一个赝品如何“更像”他,以避免在灵犀会议上“丢脸”的举动,在水清漓看来,其实并无必要。他甚至觉得有几分……有趣?看着自家小王妃如同护崽的母兽般,张牙舞爪地维护着他的“形象”,那种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守护欲,让他那冰封的心湖,偶尔会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
但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名浮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了两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遥远的冰晶川。那里终年冰雪覆盖,寂寥清冷。他的妹妹,冰璃雪,便居于彼处。他们性子皆冷,不擅表达,血脉相连的羁绊却深刻入骨。他知道她清高孤傲,不喜纷扰,却也知她内心柔软,对他这个兄长存着一份不易察觉的牵挂。确保她的安宁,不受外界风雨侵扰,是他身为兄长的责任,亦是本能。
而另一个方向……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微微垂下,落在了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方才默倚靠之处。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与气息。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狡黠光芒的狐狸眼,那张时而娇嗔、时而狡诈、时而却流露出全然依赖的容颜,才是他这片浩瀚心湖中,唯一能映出清晰倒影的存在。
默。
他的妻。
他所系者,唯此二人而已。
璃雪是他的血亲,是他需要守护的妹妹。而默……则是他选择的道侣,是与他灵魂共鸣、命运交织的另一半。是这漫长孤寂的仙途上,唯一能走进他内心,让他感受到“存在”之外还有“温暖”的存在。
她开心,他便觉得这静水湖的景色也明媚几分;她蹙眉,他便觉得周遭的水灵之气也滞涩些许;她若受伤……那平静的湖面下,将掀起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至于外界如何评价他水清漓,是威严还是冷漠,是强大还是孤僻,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璃雪是否安然静好,是默是否展颜欢笑,是否……不受委屈。
所以,当默为了“维护他的颜面”而去与那赝品周旋时,他虽觉无必要,却并未阻止。因为那是她想做的事,是她表达在乎的方式。他乐于纵容她的小心思,看着她为自己“谋划”,甚至……享受着她那份略带“霸道”的维护欲。只要她开心,且不伤及自身,便由她去了。
若那赝品或其幕后主使,胆敢将算计的矛头指向璃雪或默……那么,水清漓那万年不变的冰封眼眸中,将会第一次真正燃起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杀意。那时,便不是“戏耍”或“静观其变”了,而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的毁灭!
(快了。) 水清漓的心念微动,目光再次投向湖心深处。(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并非因为厌烦,而是因为他感知到,那幕后之人的耐心将尽,最后的爪牙也将浮出水面。是时候,清理掉这些碍眼的尘埃,还静水湖一片真正的清净,也让他的小王妃,不必再为这些无谓之事,耗费心神了。
至于灵犀会议上是否会“丢脸”?
水清漓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近乎虚无的弧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颜面……从来不需要维护。)
他只需在场,便是对一切挑衅最有力的回应。而任何试图玷污他在意之人的行为,都将付出……永恒的代价。
风过水面,涟漪自平。水清漓依旧静立,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但他的心,却清晰地系着两处温暖——一处在极北的冰原,一处在……触手可及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