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内,茶香渐淡,糕点亦用了七七八八。窗外湖畔,苏皖沫对艳火凤凰的“心理疏导”似乎也接近了尾声,那华丽的火鸟虽仍泡在湖中,但神态已从最初的惊恐委屈,变成了某种近乎“麻木的安详”,偶尔还会配合着苏皖沫的话语,懒洋洋地划动一下翅膀,溅起几朵带着微弱火苗的水花,仿佛真的在尝试“适应环境”。
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莞尔,却并未过多关注。她的注意力,更多是落在身边之人的身上。
水清漓依旧静坐,姿态未有分毫改变,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浩渺的湖面,又似空无一物。他周身的气息平稳如深潭,清冷似亘古冰川,仿佛方才处理那处偏远水脉本源枯竭的棘手事务,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间的微末小事,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但默知道,并非如此。
越是涉及世界本源、法则层面的梳理与修复,所耗费的心神与力量便越是难以估量。那并非简单的仙力输出,而是需要将自身意志与法则深度融合,如同最精密的绣娘,用无形的丝线去修补天地经纬。其间耗费的心力,远非外人所能想象。水清漓修为深不可测,自是不会因此显露疲态于外,可那份源自神魂深处的细微倦意,却瞒不过与他心意相通、灵肉交融的默。
他不需要言说,她亦无需询问。有些关怀,在于无声处的体察与行动。
默悄然收敛了唇边的笑意,狐狸眼中流转的光芒变得沉静而专注。她并未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依旧保持着慵懒倚靠的姿态,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然而,在她丹田气海的最深处,那枚与她性命交修、早已成为她力量核心一部分的,属于水清漓的本命珠,却在此刻,被她的心神轻轻触动。
那枚本命珠,通体冰蓝,晶莹剔透,内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水之奥秘与生命本源。它是水清漓当年赠予她的定情信物,亦是他们之间最深刻羁绊的象征,更是她能够自如运用强大水系仙力的根源之一。平日里,它静静悬浮在她的丹田,如同定海神针,稳定着她的仙元,也与遥远的水清漓保持着玄之又玄的联系。
此刻,默悄然运转起自身精纯的仙力。她的仙力属性虽偏向灵动与变化,但因长期受水清漓本命珠的滋养与同化,早已带上了浓郁的水系特质,温和而包容。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融合了自身特质与水之本源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暖流,缓缓包裹住丹田处那枚冰蓝色的本命珠。
这不是掠夺,也不是简单的能量传递,而是一种极其精妙的“反哺”与“滋养”。
她的仙力,如同细腻的春雨,悄然渗透进本命珠那看似冰冷坚硬的外壳,滋润着其最核心的本源。她将自己对生命的感悟、对天地灵气的亲和、以及那份独属于她的、充满生机与韧性的力量特质,化作最纯粹的能量讯息,通过这本命珠的桥梁,无声无息地传递向它的主人——水清漓。
这个过程极其隐秘,能量波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如同呼吸般自然。默全神贯注,控制着力量的流速与强度,既要确保滋养的有效,又不能有丝毫霸道或急切,以免惊扰到正在静心恢复的水清漓。
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反哺,丹田处的本命珠似乎散发出一层极其淡薄的、温润的光晕,那光晕透过她的经脉血肉,隐隐与她自身的生机融为一体。而通过这本命珠的纽带,她也能模糊地感知到,水清漓那原本因耗费心神而略显“干涸”的本源深处,正被一股带着她独特气息的温暖力量悄然浸润着。那力量如同最有效的舒缓剂,抚平着法则梳理带来的细微“褶皱”,补充着那不易察觉的消耗。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默闭着眼睛,仿佛也在小憩,实则心神完全沉浸在这无声的滋养之中。她不在乎自身仙力的消耗,这本就是她心甘情愿、且乐在其中的付出。能通过这种方式缓解他的疲惫,于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与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默感觉到丹田处的本命珠传来的反馈变得平稳而充盈,那种微妙的“干涸”感已然消失无踪。她知道,滋养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缓缓收回仙力,让本命珠重新恢复宁静。然后,她才悄然睁开眼,状似无意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水清漓。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但在默那双蕴含着无尽关切与敏锐洞察力的狐狸眼中,却能清晰地“看”到那细微的变化——
他冰封般的容颜,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润泽,并非颜色改变,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焕发出的、极其内敛的生机。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眸,虽然依旧平静,但深处那丝因处理繁杂事务而可能存在的、几不可察的滞涩感已然消散,重新变得如同被泉水洗涤过的星空,清澈而深邃。他周身那清冷的气息,也仿佛被注入了些许暖意,不再那么令人觉得遥不可及。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对他熟悉到骨子里,绝难察觉。在旁人看来,水王子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瑕、仿佛永远不会疲惫的水之王。但默知道,她方才无声的反哺与滋养,已然起到了效果。他耗损的心神得到了有效的补充,那丝深藏的倦意已被驱散。
水清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没有说话,冰蓝色的眼眸中却仿佛有柔和的波光流转,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感谢与了然。
默对他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她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得今日的茶,似乎格外的甘甜。
水榭内,茶香犹存,静谧安好。窗外,戏已散场,苏皖沫似乎终于“开导”完毕,拍了拍艳火凤凰的脑袋(后者认命般地咕噜了一声),转身向水榭走来。而经过默悄然反哺的水清漓,已悄然恢复至最佳状态,足以从容应对接下来的一切。这种于无声处彰显的深情与默契,才是他们漫长仙途中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