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留下的那句“特殊”,如同在江淮破碎的意识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但此刻,他无力深思。极致的虚弱与无处不在的剧痛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感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的灵魂。
伊丽莎白没有再多言,喂他喝完那杯莹绿色的液体后,便转身离开了。石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古堡那永恒的背景能量嗡鸣,以及他自身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
那杯液体似乎蕴含着极强的生命力,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开始在他干涸碎裂的经脉中流淌,所过之处,带来细微却真实的修复感,如同春雨滋润龟裂的土地。但这修复过程本身,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麻痒和酸痛。
他尝试着内视自身。
情况比伊丽莎白轻描淡写的描述要糟糕得多。灵魂核心处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勉强被一股强大的外来永夜能量(显然是伊丽莎白的手笔)包裹、粘合着,仿佛一个随时会漏气的破口袋。脑海中那些来自“门”的法则碎片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制,如同蛰伏的毒蛇,依旧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而他的双手……那曾经流转着暗金光芒、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纹路,此刻黯淡无光,触目惊心地布满了细密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裂纹。他能感觉到,“源血碎屑”并未消失,但它仿佛也在这场反冲中受到了重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睡”,不再回应他的呼唤,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和隐隐的、源自本源的抽痛。
他现在,就像是一件被打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古董,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脆弱不堪,失去了所有力量。
时间在昏睡与清醒的边缘模糊地流逝。伊丽莎白偶尔会来,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检查他的恢复情况,更换维持他生机的能量灌注,有时会带来一些新的、味道古怪但效果显着的药剂。她很少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碧眸审视着他,记录着某些数据。
江淮能感觉到,她的审视中,多了一些以往没有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工具价值评估,更像是一种……对“异常现象”的研究,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的……困惑?
这天,在他感觉精神稍好,能够勉强依靠自己坐起身时,伊丽莎白再次到来。
她没有携带药剂,只是静静地站在石榻边,看着他艰难地调整姿势。
“恢复速度,低于预期百分之十五。”她平淡地开口,陈述着事实,“灵魂裂痕的自我愈合几乎停滞,对‘源血碎屑’的感应依旧为零。”
江淮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了口气,苦笑道:“让您失望了。”
伊丽莎白没有回应他的自嘲,目光落在他那双布满裂纹的手上。“‘门’的反冲,带有一种……奇特的‘标记’性。它不仅破坏,更像是在……重塑,以一种极其粗暴、近乎毁灭的方式。”
她抬起眼,看向江淮:“你昏迷时,灵魂曾数次濒临溃散。但每一次,都有一股……并非完全源于我的力量,将你强行拉扯回来。那股力量,与你双手原本的‘碎屑’同源,却又有所不同。更……古老,更接近‘门’后的本质。”
江淮心中一动,想起了意识沉浮时,除了伊丽莎白的能量外,似乎确实还有另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冰冷的力量,如同暗流般维系着他一线生机。
“是古堡?”他猜测道。
伊丽莎白沉默了片刻,碧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古堡的意志……确实对你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注’。但那股力量,更深,更沉……更像是对同类濒危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同类?江淮愣住了。他和那扇“门”,和“源血之泉”,是同类?
伊丽莎白似乎不打算深入解释这个问题。她话锋一转:“鉴于你目前的状况,以及‘门’后存在的可能‘惊动’,原定的后续计划需要调整。”
她看着江淮,语气不容置疑:“在你彻底恢复,并且重新掌控……或者说,适应你这双‘新生’的手之前,不会进行第二次‘叩击’。”
这算是……好消息?至少,他暂时不用再去面对那恐怖的“门扉”。
“我需要做什么?”江淮问道。
“活下去。适应。”伊丽莎白言简意赅,“古堡的资源依旧对你开放。尝试与你体内那沉寂的力量重新建立联系,理解它‘沉睡’的状态,甚至……尝试理解那股将你拉回来的、更古老的力量痕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不再是任务,而是你自救的唯一途径。如果无法在下次能量潮汐峰值前(那将是数月之后)恢复基本行动力并重新与‘碎屑’建立稳定连接……”
她没有说完,但江淮明白。失去价值的、无法修复的“钥匙”,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明白了。”江淮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想穿透他虚弱的外表,看清他灵魂深处正在发生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变化。然后,她转身离去。
石室内再次剩下江淮一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手,感受着体内那一片死寂的空虚和灵魂深处隐隐作痛的裂痕。
前路未卜,强敌环伺(无论是门后的存在,还是虎视眈眈的“导师”),自身更是濒临报废。
但他没有绝望。
伊丽莎白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古堡异常的“关注”,乃至那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的、神秘的古老力量……这些都表明,他这把“钥匙”,确实变得“特殊”了。
这种“特殊”伴随着极致的危险,但也可能……蕴藏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感受肉体的痛苦和灵魂的虚弱,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双沉寂的手,探向灵魂深处那些被暂时压制的法则碎片,探向那若有若无的、更加古老的力量痕迹……
修复之路,亦是探索之路。
他需要在这段被迫的“停滞期”里,不仅治好伤,更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
下一次面对那扇“门”时,他绝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仅仅作为一个被动的、“险些碎裂”的钥匙。
他需要成为……能够真正影响“开启”过程的存在。
这条路注定漫长而痛苦,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