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的龙涎香燃得正浓，却压不住御案上三样东西的尖锐冲突——染着泥土血迹的广储司账册摊开着，刀疤脸与刘喜的供词副本叠在一旁，最上面压着揆叙那份指控胤禟“劫掠贡品”的奏章。康熙指尖按在账册的“辛卯年秋”字样上，指腹磨过泛黄的纸页，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时，如同裹着冰的刀锋。
“揆叙！”康熙的声音不高，却让暖阁的温度骤降，“这本记着军粮麻袋调包、桐油私运的账册，怎么就成了‘贡品’？刘喜一个太监，凭什么拿国之重器的底档？”
揆叙“噗通”一声磕在金砖上，绯色官袍的前襟瞬间被冷汗浸透：“皇…皇上…臣是被蒙蔽的…臣万死…”他头磕得又重又急，额角很快渗出血迹，却不敢停下——在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像纸糊的盾牌。
“蒙蔽？”康熙抓起奏章，狠狠摔在他面前，纸页擦过揆叙的脸颊，留下一道浅痕，“你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风宪之官！连账本和贡品都分不清？还是说…你本就是别人的刀，专砍朕的儿子？”
这话让揆叙浑身瘫软，连磕头的力气都快没了。康熙的目光转而落在胤禩身上，语气更冷：“老八，刘喜是你额娘宫里的人，他揣着账册往你府里跑，你说！是怎么回事？”
胤禩脸色发白，却强撑着镇定：“皇阿玛明鉴！儿臣全然不知！许是额娘让他送些旧物去库房？账册定是有人栽赃！”他避开关键，还想把水搅浑。
“栽赃？”胤禟猛地抬头，慵懒的神态荡然无存，“八哥！刘喜招了！是你府上钱管事指使他烧军粮！刀疤脸的供词写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念给你听？！”他声音洪亮，震得暖阁的帘幕都轻轻晃。
胤禩急得辩解：“老九！你血口喷人！”
“够了！”康熙一拍御案，龙椅都似乎颤了颤，“老四，你来说！账册怎么来的？图里琛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富察府的静室里，血腥味混着药气，赵婆子被捆在角落，嘴里塞着布，呜呜地哭。明轩握着剑，剑鞘抵在她面前：“说！谁让你来的？‘醉芙蓉’从哪来的？”
陈嬷嬷正用银针拨弄那枚淡粉色花萼，忽然抬头：“少爷，这是‘醉芙蓉’花萼，宫里只有惠妃的永寿宫有，是早年南疆进贡的，能做惑人心智的香。”
赵婆子听到“惠妃”二字，身子猛地抖了下，拼命摇头。明玉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滑落衣袖的小臂上——那只陈旧的赤金缠臂金上，米粒珍珠竟泛着和花萼相似的淡粉色光泽。
“妹妹？”明轩不解。
明玉没说话，指尖捏住缠臂金，在珍珠底座边缘轻轻一抠。“咔哒”一声轻响，珍珠掉了下来，露出一个极小的暗格，里面卷着一张薄纸。
她展开纸卷，蝇头小楷密密麻麻：“隆盛行支银五百两，购桐油”“通源号支银三百两，麻袋损耗”“刀疤封口银二百两”…每一笔都记着去向，最后都缀着一个“钱”字——是八贝勒府管事钱贵的代号！
“这是赃银账册！”陈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赵婆子，这是不是刘喜交给你的？！”
赵婆子看着账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再也不敢摇头。
明玉将账册折好，递给明轩：“哥哥，持此物入宫找阿玛，这能解雍亲王之困，还图里琛将军清白。”
明轩接过账册，指尖都在抖——这薄薄一张纸，能掀翻八爷党的根基！他转身就走，靴底踏过地上的血燕残羹，留下一串浅浅的印子。
乾清宫里，胤禛的声音沉稳得像山：“皇阿玛，儿臣命粘杆处查甘肃镇案，擒获纵火的刀疤脸，他供出刘喜与张德全勾结。儿臣本欲入宫，却闻图里琛将军‘自尽’。后发现刘喜乔装送账册去八贝勒府，粘杆处拦截夺回账册，刘喜也已招供。”
他顿了顿，看向胤禟：“九弟的人参与擒拿刘喜，却被揆叙污蔑‘劫掠贡品’。刘喜是戴罪之身，账册是罪证，何来‘贡品’一说？”
胤禩急了：“老四！刀疤脸和刘喜的供词，说不定是屈打成招！账册也可能是伪造的！”
“伪造？”胤祥猛地起身，长枪般的身影立在阶下，“八哥！广储司的印鉴、张德全的笔迹，内务府的特供纸墨，怎么伪造？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四哥所言属实！”
康熙的目光在账册的印鉴上停留片刻，指尖的力度渐渐加重。就在这时，梁九功匆匆进来，捧着一枚蜡丸：“皇上！马齐大人有十万火急之物呈奏，关乎雍亲王清白！”
胤禛腕间的龙纹突然热了起来——是明玉的气息，带着释然的悸动！他知道，富察府的证据到了。
康熙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薄纸。目光扫过“隆盛行支银购桐油”“刀疤封口银”的字样，脸色从惊疑转为震怒，最后冷得能结冰：“好！好一个惠妃！好一个胤禩！”
他猛地抬头，声音如同惊雷：“来人！封宫！围了永寿宫！拿下惠妃！锁拿胤禩！交宗人府圈禁！”
“皇阿玛！”胤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暖阁的帘幕被风吹得猎猎响，龙涎香的烟气扭曲着，像这场风波里尚未散尽的阴云。
阶下，胤禛看着胤禩被太监拖走的背影，指尖捻着佛珠，腕间的龙纹依旧温热。他知道，这场仗赢了，却不是结束——账册里提到的“隆盛行”“通源号”还没查完，惠妃宫里说不定还有隐藏的势力，明玉即将入宫，前路依旧布满暗礁。
富察府的静室里，明玉望着窗外入宫的方向，发间的乌木簪泛着温润的光。陈嬷嬷收拾着染血的嫁衣，轻声道：“侧福晋，这下惠妃和八爷倒了，您入府能安稳些了。”
明玉摇头，指尖抚过小腹——那里的暖流比往日更清晰些。她知道，康熙圈禁了胤禩和惠妃，却没说如何处置他们的余党，这场风暴的余波，还会持续很久。
乾清宫的钟声在京城上空回荡，宗人府的囚车驶过长街，引起百姓的围观议论。没人知道，那枚从缠臂金里取出的账册，不仅掀翻了八爷党的根基，也悄悄改变了紫禁城未来的格局。而即将嫁入雍亲王府的明玉，站在这场风波的中心，前路既有胤禛的守护，也藏着未可知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