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迪士尼乐园的夜晚,被璀璨的灯火和欢快的音乐装点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永不落幕的梦境。城堡在夜空中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和孩子们兴奋的尖叫。然而,在这片极致的欢乐海洋中,却混入了两滴格格不入的“墨水”。
一滴是亮黄色的,如同一个移动的小太阳——火麟飞穿着那件印着巨大草莓图案的扎眼卫衣,红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更加醒目,他脸上挂着过于灿烂的笑容,一手举着米奇形状的,一手拿着乐园地图,东张西望,对一切都表现出“哇塞好神奇”的夸张反应,活脱脱一个第一次进城的……嗯,热情过度的外国游客。
另一滴是纯黑色的,如同一个行走的低温制冷机——琴酒穿着那件基本款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右手紧紧握着那个米奇泡泡机\/电击枪),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场,硬是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开辟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周围欢乐的氛围似乎完全无法渗透他身边三尺之地。
“Gin……呃,表哥!你看!是灰姑娘城堡诶!好漂亮!我们去拍照吧!”火麟飞用胳膊肘撞了撞琴酒,声音大得足以让周围几个游客侧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浮夸的“兴奋”。
琴酒的身体瞬间僵硬,帽檐下的眼神如果能杀人,火麟飞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他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闭嘴。目标在‘星空餐厅’。”
“知道啦知道啦!”火麟飞笑嘻嘻地,顺势一把抓住琴酒的手腕(避开了他可能掏出“泡泡机”的动作),拖着他往美国海滨区域的方向走,“我们先去玩个‘飞溅山’热热身嘛!听说可刺激了!”
他的手心温热,带着点的黏腻,牢牢箍在琴酒冰冷的手腕上。琴酒下意识地想甩开,但火麟飞抓得很紧,而且周围人太多,动作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只能强忍着把这混蛋的手拧断的冲动,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着走,周身的气压低得几乎能凝出冰碴子。
“喂!你放开……”琴酒的低吼被淹没在周围游客的喧闹和“飞溅山”项目传来的巨大落水声中。
“哎呀表哥你别害羞嘛!出来玩就要放开点!”火麟飞的声音依旧洪亮,还故意凑近琴酒,用周围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压力大,面瘫,但今天说好陪我放松的!笑一个嘛!”
周围几个年轻女孩投来好奇和……暧昧的目光,窃窃私语:“哇,那个黑衣服的小哥好酷哦……是混血儿吗?银发好帅!就是脸色好臭……”
“他弟弟(?)好活泼啊,真可爱!”
“兄弟俩感情真好……”
琴酒:“……”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他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就把火麟飞推进“飞溅山”的水道里淹死的可行性。
最终,在琴酒杀人目光的持续输出下,火麟飞“遗憾”地放弃了“飞溅山”计划(主要是怕琴酒真的在最高点把他扔下去),“乖乖”地朝着目的地“星空餐厅”走去。但他显然不打算让这段路平静度过。
“表哥!吃冰淇淋吗?米奇头的!”
“……”
“表哥!那个气球好可爱!给我买一个嘛!”
“……”
“表哥!我们和这个穿玩偶服的高飞合影吧!”
“……”
琴酒全程用沉默和冷暴力应对,但火麟飞依旧自得其乐,仿佛一个人就能演完一台戏。他甚至还真的买了一个米奇气球,煞有介事地绑在了琴酒的手腕上(在琴酒爆发前迅速松手并跳开三米远),美其名曰“防止走散标识”。
当两人终于抵达位于“梦幻乐园”区域、以穹顶投影星空闻名的“星空餐厅”时,琴酒感觉像是打了一场高强度巷战,身心俱疲。他手腕上那个飘来飘去的米奇气球,更是对他杀手尊严的终极侮辱。
“目标在东北角靠窗的卡座。”琴酒压低帽檐,透过餐厅优雅而略显昏暗的光线,迅速锁定了山崎武一家。山崎武,一个微微发福、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显然不是原配)以及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用餐,气氛看似温馨。
火麟飞也收起了部分嬉皮笑脸,琥珀色的眼眸在星空投影下闪烁着冷静的光。他和琴酒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坐在了与山崎武隔着一个装饰性绿植的相邻卡座。这个位置是胖墩精心挑选的,既有一定遮蔽,又能清晰听到对方的谈话。
火麟飞拿起菜单,假装研究,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隔壁的动静。琴酒则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实则将餐厅的出口、潜在威胁位置、以及山崎武随行保镖(坐在不远处另一桌)的情况尽收眼底。
隔壁的谈话内容起初很平常,无非是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新买的游艇之类。但很快,山崎武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对那名女子说:“……资金周转有点问题,最近风声紧,朗姆先生那边催得急,那笔钱必须尽快处理好……”
女子娇声回应:“放心吧武君,海外账户已经安排好了,绝对安全……”
火麟飞和琴酒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火麟飞立刻开启表演模式,他拿出手机,假装自拍,实则利用胖墩特制的摄像头,透过绿植缝隙,精准地对准了山崎武放在桌面的手机。同时,他故意提高音量,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对琴酒说(这是伪装身份的一部分):“表哥!这个星空好漂亮啊!快帮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琴酒面无表情地接过手机(火麟飞强行塞过来的),手指僵硬地按在拍照键上。镜头里,是火麟飞笑得见牙不见脸的大头,以及背景里模糊的山崎武。
“哎呀!你拍糊了!”火麟飞“不满”地抢回手机,趁机将一枚纽扣大小的追踪器,粘在了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给山崎武那桌的餐后甜点盘子底部。动作快如闪电,自然流畅。
就在这时,山崎武的儿子吵着要去洗手间。山崎武无奈,只好起身陪同。
好机会!琴酒和火麟飞眼神一凛。
“我去下洗手间。”琴酒低声说,起身离座,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山崎武父子身后。
火麟飞则继续“折腾”他的手机,同时用脚轻轻碰了碰放在地上的唐老鸭背包。背包里,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密钥拷贝装置悄然启动,开始尝试侵入山崎武遗落在座位上的手机蓝牙信号范围。
洗手间内,琴酒站在小便池前,帽檐低垂。山崎武正在隔间里陪儿子。琴酒耐心等待着,如同潜伏的猎豹。当山崎武带着儿子走出隔间,来到洗手台前时,琴酒也恰好转身。
“抱歉。”琴酒用日语低声道,看似不小心撞了山崎武一下,右手极其隐蔽地在他西装外套的袖口内侧,贴上了一个薄如蝉翼的窃听器。整个动作在0.5秒内完成,自然得如同流水。
山崎武皱了皱眉,但看到琴酒冷峻的侧脸和周身不好惹的气场,只是不悦地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带着儿子离开了。
第一步,放置追踪和窃听装置,完成。
回到座位,火麟飞对琴酒眨了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密钥拷贝也已完成。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第二步——送上“惊喜”礼物。
火麟飞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次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他拿起餐桌上装饰用的小胡椒粉瓶,假装研究,然后“一不小心”,手一抖——
“哎呀!”
一小撮胡椒粉精准地撒在了山崎武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上!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实在抱歉!”火麟飞立刻起身,用带着口音的日语连连道歉,并抽出几张纸巾,不由分说地就要去帮山崎武擦手机屏幕。
山崎武的保镖立刻警惕地站起身。
“没事没事!小孩子毛手毛脚的!”火麟飞笑容灿烂,动作却极快,在擦拭屏幕的瞬间,指尖一个微小的动作,已经将胖墩伪造的那段“黑料”录音副本,以及一个延迟发送程序(收件人设置为日本公安举报邮箱),悄无声息地植入了山崎武的手机。同时,他故意将手机屏幕擦得“干净”,实则让那段录音文件的图标,变得若隐若现,极易被注意到。
“真是非常抱歉!这顿甜点算我请您的!”火麟飞继续表演,态度诚恳得让人无法拒绝。
山崎武本来有些恼火,但见火麟飞态度良好,又是在这种高档场合,也不好发作,只是摆摆手,拿回了手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似乎注意到了那个不熟悉的图标,眉头微皱,但暂时没有点开。
礼物已送出,只等拆包。
火麟飞和琴酒迅速结账,准备撤离。然而,就在他们起身走向餐厅出口时,异变陡生!
山崎武的那个小男孩,大概是因为被胡椒粉呛到不舒服,突然哭闹起来,挣扎中,一把将桌上那盘粘有追踪器的甜点打翻在地!盘子摔得粉碎,奶油和水果溅得到处都是。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全餐厅的注意。山崎武和那名女子慌忙安抚孩子。餐厅经理和服务生也迅速围了上来。
混乱中,火麟飞和琴酒对视一眼,心道不好!追踪器很可能在清理碎片时被发现!
必须立刻离开!
两人加快脚步,走向出口。然而,山崎武的保镖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也许是山崎武起了疑心),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保镖快步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位先生,请留步。”保镖语气生硬,“我们老板想请你们稍等一下。”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琴酒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右手在口袋里握紧了“泡泡机”。火麟飞脸上笑容不变,但身体已经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哗啦啦!”
餐厅穹顶的星空投影突然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紧接着,整个餐厅的灯光也瞬间暗了下来,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游客们顿时发出一片惊呼和骚动。
“怎么回事?停电了?”
“是特别节目吗?”
是胖墩!它远程切断了餐厅区域的供电!
“快走!”火麟飞低喝一声,趁着黑暗和混乱,一把拉住琴酒的手,撞开那个愣神的保镖,冲出了餐厅!
身后传来山崎武气急败坏的喊声和保镖追赶的脚步声。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琴酒当机立断,甩开火麟飞的手,朝着一个人流密集的岔路跑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几个闪身就摆脱了追踪。
火麟飞则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像条灵活的游鱼,在惊慌的人群中穿梭,还不忘故意撞翻几个路边的小摊,制造更大的混乱。他甚至一边跑,一边掏出了那个米奇气球,猛地放开手。
色彩鲜艳的气球晃晃悠悠地升空,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成功吸引了部分追兵的注意。
“拜拜了您呐!”火麟飞回头做了个鬼脸,钻进了一条工作人员通道。胖墩早已黑掉了通道的电子锁,并清空了里面的监控。
十分钟后,两人在预先约定的、靠近“幽灵公馆”的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长椅旁汇合。琴酒早已等在那里,气息平稳,仿佛刚才的追逐与他无关。火麟飞则稍微有些气喘,但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搞定!追踪器、窃听器、‘礼物’都送出去了!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结果完美!”火麟飞得意地拍了拍背包,“胖墩,干得漂亮!”
“基本操作。”胖墩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小得意。
琴酒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火麟飞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又迅速移开视线,望向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堡。黑暗中,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短暂的沉默被乐园广播里响起的、提醒游客电力即将恢复的温馨通知打破。同时,也宣告着盛大的夜间花车巡游和烟花表演即将开始。
人群开始朝着主干道汇集,欢声笑语再次充斥夜空。
“哇!烟花要开始了!”火麟飞眼睛一亮,抓住琴酒的手腕(再次得逞),“走走走!Ginさん,我们去看烟花!这可是迪士尼的保留项目!来都来了!”
琴酒想挣脱,但周围人潮汹涌,他们被裹挟着向前移动。绚烂的花车缓缓驶过,音乐震耳欲聋,彩带和光芒在空中飞舞。火麟飞完全沉浸在了这欢乐的气氛中,跟着音乐轻轻摇摆,看着造型各异的花车,发出由衷的赞叹。
琴酒被迫站在他身边,感受着周围人群的欢呼和拥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种喧闹、无序、充满幼稚幻想的环境,让他极度不适。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童话世界的反派,格格不入。
终于,花车巡游结束,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夜光幻影秀和烟花表演。
巨大的城堡被灯光和投影赋予了生命,讲述着经典的故事。无数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如同最绚烂的星辰雨,照亮了每一张仰望的、充满幸福和惊叹的脸。
火麟飞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眸被烟花映得五彩斑斓,他看得入了神,下意识地抓紧了琴酒的手腕,喃喃道:“真美啊……”
琴酒原本想甩开他的手,但在那一刻,或许是烟花的巨响暂时屏蔽了周围的噪音,或许是光影变幻模糊了现实的边界,他低头,看到了火麟飞被光芒点亮的侧脸。那张总是带着嬉笑表情的脸上,此刻只有纯粹的、孩子般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与这热闹氛围格格不入的孤独。
鬼使神差地,琴酒没有动。他任由火麟飞抓着自己的手腕,抬起头,也看向了那片被烟火照亮的夜空。
爆炸、火光、硝烟味……这些本应与他职业紧密相连的元素,在此刻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和美感的形式呈现。一种陌生的、近乎荒谬的平静感,悄然掠过他冰封的心湖。
一枚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城堡上空绽放,如同盛开的向日葵。
火麟飞忽然转过头,看向琴酒,在烟花的轰鸣声中,大声喊道:“Ginさん!如果……如果以后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再一起来看烟花吧!”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喊的,以确保能穿透喧嚣,传入琴酒耳中。眼神清澈,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期待。
琴酒的身体猛地一僵。绿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华彩,也倒映着火麟飞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
活下来……再看烟花?
这种软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约定,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可是……
他看着火麟飞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固执的光芒,到了嘴边的冷言冷语,却莫名地哽住了。
最终,在最后一枚烟花在夜空炸响,化作漫天流星雨缓缓坠落的那一刻,琴酒几不可闻地、仿佛只是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
声音轻得几乎被烟花的余音淹没。
“……嗯。”
火麟飞的眼睛,瞬间比刚才所有的烟花加起来,还要明亮。
烟花散尽,人群开始缓缓散去。梦幻的时刻结束,现实的危机依旧存在。
琴酒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抽出自己的手腕,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冰冷:“该走了。山崎武那边,很快就会发现‘礼物’。”
“知道啦!”火麟飞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他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城堡,转身跟上琴酒的脚步,融入了离场的人流。
“草莓牛奶行动”正式结束。
他们给山崎武送去了一份足以让他寝食难安的“惊喜套餐”,也在魔法王国的夜空下,留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烟花的、轻若鸿毛却又重若千钧的约定。
而真正的风暴,随着这份“套餐”的消化,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