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扇厚重的乌木门被火麟飞“贴心”地重新关上，隔绝了门内西方桃那震惊、羞愤、以及即将爆发的怒火，也隔绝了门外鬼牡丹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冻住了。
鬼牡丹站在原地，紫色华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走廊两侧悬挂的纱幔都停止了飘动。他面具下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此刻想必正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求表扬”神态的红发少年。
他活了这么多年，算计过无数人，玩弄过无数人心，见过狂怒的、恐惧的、绝望的、谄媚的……各种表情。却唯独没见过……这种。
这种仿佛刚刚帮忙扶老奶奶过了马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好事、并且期待对方说声“谢谢”的……纯粹又欠揍的表情。
火麟飞完全没感受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视线。他关好门后，还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转过身，对着浑身冒寒气的鬼牡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甚至还朝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用一种“哥们儿咱俩谁跟谁”的语气说道：
“放心！兄弟我懂！绝对保密！不会告诉别人你偷偷摸摸来找小姐姐的！”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气干云模样。
鬼牡丹：“……”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荒谬”和“暴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向来冷静自持的神经。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红毛小子……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稻草吗？！还是说……他其实是某种以气死人为己任的天外来客？！
然而，火麟飞的注意力转移得飞快。他那双金色的眼眸，很快就从鬼牡丹那身华丽的紫袍，移到了他脸上那副闪烁着冰冷银光的半截面具上。
“哇！”火麟飞的眼睛瞬间又亮了一个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羡慕？“哥们儿，你这面具……也太酷了吧！”
他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鬼牡丹身上，完全无视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近者死）”的气场，仔细打量着那副做工精致、纹路繁复的银质面具。
“这材质！这光泽！这造型！啧啧，比我们那儿漫展上那些塑料质感的面具高级多了！”火麟飞啧啧称奇，甚至还伸出根手指，想要去摸一下，“这得是纯银的吧？戴着沉不沉？会不会影响视线？打架的时候会不会掉？”
鬼牡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后撤半步，避开了火麟飞那根差点戳到他面具上的手指。他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立刻将眼前人毒成一滩脓血的冲动。
这少年……竟然在评价他的面具？！还在关心沉不沉？影不影响视线？！打架会不会掉？！
这都什么跟什么？！
火麟飞见对方躲开，也不介意，反而摸着下巴，陷入了自己的畅想之中：“嗯……银色的虽然酷，但感觉有点太冷冰冰了，不够活泼……”他猛地一捶手心，眼睛放光，仿佛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诶！你说，要是做成五颜六色的怎么样？比如彩虹色？七种颜色轮流闪的那种！或者荧光粉！晚上出门绝对是最靓的仔！再不然……整个基佬紫配土豪金？绝对霸气侧漏！回头率百分之一万！”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起来：“对了！还可以加特效！比如按一下按钮，面具眼睛的位置能‘biu biu’射出激光？或者喷出烟花？再不然……释放催眠瓦斯？哦这个好像不太友好……那就喷彩带！庆祝专用！”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鬼牡丹，仿佛在寻求认同：“哥们儿，你觉得哪个创意好？你路子广，认不认识手艺好的工匠？帮我定制几个呗？价钱好商量！我可以用我们那儿的特产跟你换！比如……超能胶水？或者永远不会没电的激光笔？”
鬼牡丹：“……”
他听着火麟飞那一连串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面具改造计划，从彩虹色到荧光粉，从激光眼到喷彩带……他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足以将任何人逼疯的定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他原本的计划是试探、是利用、是掌控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场极其荒诞的、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精神污染。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少年是不是某种针对他个人研发出来的、新型的、专门用于摧毁人理智的……武器？
而火麟飞，见鬼牡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周身寒气越来越重，却迟迟不回答，便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我懂你”的语气，压低声音道：
“哦——！我明白了！哥们儿，你这面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比如……遮住脸上的疤？或者……长得太帅了怕出门引起骚动？再不然……是你们组织的统一制服？必须戴银色不能改？”
他拍了拍鬼牡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鬼牡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语气充满了同情和理解：“没事！我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要不这样，你私下再定制几个炫酷的，自己偷偷戴？比如泡澡的时候戴个防水的？或者睡觉的时候戴个夜光的，还能当小夜灯用……”
“闭、嘴。”
两个字，如同从冰窖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几乎无法压抑的暴怒，终于从鬼牡丹那颜色极淡的薄唇中逸出。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火麟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呵斥弄得一愣，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委屈：“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哥们儿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鬼牡丹那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忽然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唉，我知道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脸皮薄不是你的错！你看那个柳眼，脸皮比纸还薄，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的，你也别学他……”
“柳眼”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开关，瞬间让鬼牡丹几乎失控的情绪强行冷却了下来。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个红毛小子带偏了节奏，险些失态。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周身那骇人的杀气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诡谲阴柔的鬼牡丹。只是那面具下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冰冷。
“火公子，”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奇异磁性的慵懒，只是比之前更冷了几分，“你的……提议，很有趣。”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很有趣”这三个字。
“不过，”他话锋一转，银质面具转向火麟飞，虽然看不到眼神，却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感，“比起面具，唐斋主似乎正在寻你。你若去得晚了，只怕……他备下的好茶，便要凉了。”
他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并且巧妙地将这个“麻烦”引回给唐俪辞。他现在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这个“火星”的危险等级和……对付他的方式。硬碰硬，似乎并非上策。
“哦？好看大哥找我？”火麟飞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眼睛一亮，“茶凉了确实不好喝！那我得赶紧去了！”
他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又突然回头，对着鬼牡丹露出一个大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
“谢了啊哥们儿！下次见面再聊面具的事！我觉得彩虹色真的挺适合你的！考虑一下啊！”
说完，他就像一阵风似的，沿着来时的路，欢快地跑走了。那身耀眼的金袍和火焰般的红发，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原地，只留下鬼牡丹一人，静静地站在那扇紧闭的乌木门前，周身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染着暗红花汁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良久，一声极轻、极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笑声，缓缓响起。
“呵……彩虹色……的面具……”
“火麟飞……是吗……”
“本座……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