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流逝,火麟飞闯入这片暗影世界已四十五个日夜。当他在一份陈年卷宗的夹页中,偶然瞥见一行关于“大家长生辰”的模糊记录时,一个炽热而坚定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要为苏昌河过一个生日。
夜色深沉,暗河总部却并非一片死寂。自内部清洗与“文渊阁”设立后,这片地下王国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活气”。火麟飞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灯下,面前摊着一本刚从档案库借来的、关于暗河历年物资调配的旧账册。他本想找找有没有关于各地特色食材的记录,好丰富一下暗河食堂的菜单(主要是他自己的食谱),却在一页泛黄的纸张夹缝中,看到了一行极不起眼的小字:
“腊月十七,大家长寿辰,各堂供奉例礼清单。”
腊月十七……火麟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不就是明天吗!
昌河的生日!
这个发现让火麟飞瞬间兴奋起来。在他的认知里,生日是一年中顶顶重要的日子!是要吃长寿面、收礼物、和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庆祝的!可看这卷宗上的记录,所谓的“寿辰”,不过是冷冰冰的“供奉例礼”,充满了形式化的敬畏和距离感。
“这怎么行!”火麟飞合上账册,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昌河可是暗河的老大,是我的好朋友!生日怎么能这么冷冷清清地过?必须得热闹起来!”
他骨子里那种阳光开朗、重视情谊的特质瞬间占据了上风。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海中成型:做一碗诚意满满的长寿面,再尝试做个简易版的生日蛋糕(他记得昌河好像对甜食不排斥),然后请厨房的胖叔做几道好菜,再把昌河信得过的朋友、伙伴,比如暮雨兄、还有那位虽然冷了点但好像是昌河弟弟的苏昌离,以及最近关系缓和不少的慕雨墨姐姐都叫上,大家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
说干就干!火麟飞立刻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房间,直奔厨房去找胖叔。
胖叔是暗河的老厨子,手艺扎实,为人憨厚,也是少数几个对火麟飞各种“奇思妙想”包容度极高的人。听完火麟飞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生日宴”计划,胖叔那张布满油光的胖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几分为难和……惊惧。
“火……火麟飞小哥儿,”胖叔搓着手,压低声音,紧张地四下张望,“这……这给大家长过寿,可是大事!历来都有规矩,都是各堂口送上贺礼,大家长受礼后便罢,从未……从未有过聚宴的先例啊!这……这不合规矩,怕是会惹大家长不快……”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火麟飞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昌河他整天板着脸处理公务,多累啊!生日就该放松一下!再说了,朋友家人一起吃饭热闹一下,有什么不对?胖叔,你就帮帮我,需要什么食材我帮你弄,你就拿出看家本领,做几道昌河爱吃的菜!特别是甜口的!”
胖叔还在犹豫,火麟飞已经开始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出了事我担着!昌河要是怪罪,你就说都是我逼你的!再说了,万一昌河高兴呢?你想想,他多久没好好吃顿家常饭了?”
最后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胖叔。他想起大家长这些年越发冷峻的侧脸和书房里常亮的孤灯,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成!老头子我就豁出去了!不过……菜式得精致些,不能堕了大家长的颜面。”
搞定胖叔,火麟飞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苏暮雨。
苏暮雨听到火麟飞要给苏昌河办生日宴的想法时,即便隔着面具,火麟飞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错愕和无语。
“大家长不喜喧闹。”苏暮雨的声音毫无波澜,“此举,多此一举。”
“哎呀,暮雨兄!你这就不懂了!”火麟飞试图说服这座冰山,“过生日呢,最重要的是心意!是氛围!你看昌河,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多孤单啊!咱们作为他的朋友兄弟,这时候不表示表示,什么时候表示?你就来吧,就算不说话,坐在那儿,也是个意思!给昌河撑撑场面!”
苏暮雨沉默良久,就在火麟飞以为他要断然拒绝时,他却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可。”
火麟飞大喜过望!连暮雨兄这块硬骨头都啃下来了!他又兴冲冲地去找苏昌离和慕雨墨。
苏昌离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几乎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火麟飞:“给我哥过生日?吃饭?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语气冲得很,“我哥最讨厌这种虚头巴脑的形式!要去你去,别拉上我!”
火麟飞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勾住苏昌离的脖子(被对方嫌弃地躲开):“哎呀,小昌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想,你哥平时对你多严格?那都是为你好!生日这天,正好是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嘛!你就当是陪我,去坐坐,给你哥个面子,行不?”
苏昌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却没再直接拒绝,算是默认了。
至于慕雨墨,她听到邀请后,那双妩媚而冰冷的眼眸在火麟飞脸上转了几圈,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火麟飞弟弟倒是好兴致。只是,大家长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容易猜的。姐姐我呀,怕是无福消受这等‘热闹’了。”言语间满是疏离和试探。
火麟飞却不管这些,依旧热情洋溢:“慕姐姐,一起来嘛!人多热闹!昌河他其实没看起来那么吓人!你就当是同事聚餐,放松一下!”
最终,不知是火麟飞的热情难却,还是想亲眼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慕雨墨竟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忙活完一圈,已是深夜。火麟飞毫无睡意,又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准备他的重头戏——长寿面和生日蛋糕。
长寿面还好说,关键是心意,面要一根不断,寓意长寿。火麟飞挽起袖子,和面、揉面、抻面……弄得满脸面粉,终于折腾出一根粗细不均、卖相勉强及格,但长度惊人的面条。
至于生日蛋糕,可就难了。没有烤箱,没有奶油,没有现代工具。火麟飞只能因陋就简,指挥着胖叔用蒸笼尝试蒸出松软的“蛋糕坯”,又用蜂蜜、果干、捣碎的坚果来调味和装饰。折腾了大半夜,总算做出一个形状古怪、颜色深沉,但闻起来居然有几分香甜的“暗河版”生日蛋糕。
当这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蒙蒙亮。火麟飞看着厨房里准备好的菜肴和自己那歪歪扭扭的“杰作”,虽然疲惫,却充满了成就感。
“好了!万事俱备,只等昌河了!”火麟飞拍了拍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夜的忙碌和邀请,早已被苏暮雨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苏昌河。
书房内,苏昌河听完苏暮雨的禀报,沉默了很久。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看不出喜怒。
“胡闹。”最终,他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然而,当苏暮雨躬身准备退下,去“婉拒”这场闹剧时,苏昌河却忽然开口:“吩咐下去,今日巳时,所有议事延后。”
苏暮雨脚步一顿,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惊讶。大家长这意思是……默许了?
“是。”苏暮雨压下心中的波澜,悄然退下。
于是,在暗河众人或好奇、或忐忑、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中,腊月十七这个原本寻常的日子,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巳时将至,火麟飞兴高采烈地跑到苏昌河书房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昌河!昌河!快出来!有惊喜!”
房门打开,苏昌河依旧是一身玄衣,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门外走廊上,站着的略显局促的苏暮雨、一脸不情愿的苏昌离、以及神色玩味的慕雨墨时,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走走走!去饭堂!今天你最大,不许看卷宗了!”火麟飞完全没在意这诡异的气氛,笑嘻嘻地推着苏昌河就往饭堂方向走。
当一行人走进被火麟飞简单布置过的饭堂(其实就是多挂了两盏红灯笼),看到那张摆满了菜肴、中间还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糕点”的桌子时,表情各异。
苏昌离直接嗤笑出声,慕雨墨掩唇轻笑,眼神戏谑。苏暮雨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一丝。只有火麟飞,像个献宝的孩子,将苏昌河按在主位坐下,然后亲手端上那碗热气腾腾、上面卧着荷包蛋的长寿面。
“昌河!生日快乐!”火麟飞笑容灿烂,声音洪亮,“这是我亲手抻的长寿面,一根到底,寓意长命百岁!还有这个,是我和胖叔研究出来的‘生日蛋糕’,你尝尝,甜的!”
苏昌河看着眼前这碗卖相普通、却冒着真挚热气的面条,又看了看桌上那几道明显是精心烹制的、其中不乏他偏好的菜式,最后目光落在火麟飞那双因熬夜和忙碌而有些泛红、却亮得惊人的金色眼眸上。
饭堂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苏昌离和慕雨墨都等着看苏昌河会如何发作。
然而,苏昌河什么也没说。他拿起筷子,夹起那根长长的面条,安静地吃了起来。他的动作依旧优雅,看不出喜怒。
火麟飞紧张地看着他。
直到苏昌河将一整根面条吃完,放下筷子,才抬眼看向火麟飞,淡淡地说了一句:“面,还行。”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火麟飞瞬间笑开了花,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褒奖!
“还有蛋糕!蛋糕!”他忙不迭地切下那块看起来最像样的一块,递给苏昌河。
苏昌河看着那块黑乎乎、点缀着坚果的“蛋糕”,迟疑了一下,还是在火麟飞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甜腻粗糙的口感在口中化开,与他平日所用的精致点心天差地别。但他还是慢慢咽了下去。
“太甜。”他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
但这一次,连苏昌离和慕雨墨都看出了不同。大家长……竟然没有动怒?甚至还……配合了?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除了火麟飞时不时活跃气氛,其他人都很少说话。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却在悄然发生。苏昌离虽然依旧别扭,却也动了几筷子。慕雨墨浅尝辄止,眼神中的戏谑却淡了些,多了几分深思。苏暮雨则始终沉默,却将大家长偶尔多夹了一筷子的菜记在了心里。
没有喧闹,没有祝酒,甚至没有一句正式的“生日快乐”。
但当苏昌河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桌前这几张或亲近、或疏离、或复杂的面孔,最后落在身边那个因为开心而脸颊红扑扑的红发少年身上时,他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一角坚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这或许是他成为暗河大家长以来,过得最简陋、最不合规矩的一个生日。
却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一丝……“生”气的生日。
火麟飞用他那一腔赤诚,笨拙而又顽强地,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点燃了一簇微弱却温暖的……烛火。
而这簇烛火,或许终有一天,能照亮更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