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颤并非逐渐增强，而是以一种蛮横、宣告主权般的姿态，猛地从地底深处炸开。
前一秒，凌默还因成功将那块闪烁着不稳定橙光的晶核塞进背包而略微松了口气；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离了布满碎石的焦黑地面。
“呃！”他重重摔在地上，坚固的拾荒者护甲吸收了大部分冲击，但内脏依旧被震得翻江倒海。耳边是岩石疯狂碰撞滚落的轰鸣，视野剧烈摇晃，尘土混合着浓烈的硫磺味和某种…更深层的、令人作呕的腥气，劈头盖脸地弥漫开来。
“地裂？！不…不对！”凌默挣扎着想保持平衡，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得生疼。他抬头，看到对面那个联盟女工程师——杨萤，同样狼狈地趴伏在地，她的装备箱滑出去老远，但她的一只手死死扣着地面裂隙的边缘，另一只手快速在腕部的便携终端上操作着，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依旧。
“能量读数爆表！不是普通地震！是生物反应，巨型生物！”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显得微弱，但凌默听清了。
生物？什么样的生物能引发这种动静？
答案，在他眼前破土而出。
就在他们两人之间，那片原本只是冒着丝丝热气的岩浆裂隙地带，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猛然向上拱起、撕裂！巨大的、覆盖着暗红色硬化熔岩甲壳的躯体，一节节地从地底深处狂暴地钻出，带起漫天飞舞的炽热碎石和黏稠的、冒着泡的岩浆雨。
那东西的直径恐怕超过三米，探出地面的部分就已经长达十数米，并且还在不断上升！它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躯体最前端猛然张开——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层层叠叠布满利齿的口器，内部是令人绝望的深邃黑暗，喷吐出足以灼伤肺叶的恶臭热风。
熔岩蠕虫！深渊带里最可怕的领主级掠食者之一！只存在于老金酒后心悸的讲述和锈锚岛数据库最古老的警告记录里！它通常是深潜于极热地层之下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相对靠近地表的地方？
凌默的心脏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攥紧。是晶核！是他们刚刚采集的那块高纯度能量晶核，像晚餐铃一样把这怪物引了上来！
“跑！”这个念头刚闪过，身体却因那怪物带来的恐怖威压而僵硬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那蠕虫巨大的口器猛地对准了刚勉强站起的杨萤！它或许感知到了她身上那些精密仪器散发出的微弱能量场，或许只是单纯选择了更近的目标。没有嘶吼，只有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它体内传出，那是它肌肉收缩挤压岩石的声音。
下一刻，它那庞大的身躯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猛地朝杨萤噬咬而去！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杨萤瞳孔骤缩，她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没有试图向后跑——那绝对是徒劳的——而是猛地向侧前方扑出，同时狠狠拍下了腕带上某个按钮。
“嗡——！”
一道淡蓝色的菱形能量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展开，只有半人高，范围很小，但光芒急促闪烁，显然已超负荷运转。
“砰！！！”
蠕虫的口器狠狠撞在屏障上。
屏障没有立刻破碎，而是发出了令人心碎的、玻璃即将被压碎般的刺耳呻吟。巨大的冲击力将屏障连同后面的杨萤一起狠狠撞飞出去！
“咳！”杨萤在空中喷出一口血雾，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在十几米外，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那面救了她一命的便携屏障闪烁了几下，彻底黯淡消失。她挣扎着，一时竟无法起身。
熔岩蠕虫似乎被那小小的屏障阻挡了一下而感到恼怒，庞大的身躯扭动着，口器开合，再次锁定了失去抵抗能力的猎物。
凌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依旧存在，像冰水灌满胸腔。但他看着那怪物再次袭向暂时无法动弹的杨萤，看着远处她那散落一地的、她视若珍宝的工具箱，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压过了恐惧。
不能死在这。她不能死。锈锚岛的希望，还在他的背包里。父母的线索，可能也在她身上。
身体先于思考动了。
他怒吼一声，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驱散那该死的僵硬。他猛地从地上抓起一块尖锐的、脑袋大小的玄武岩石块，用尽全力朝着蠕虫那覆盖着厚甲的身躯砸去！
“嘿！你这坨发霉的岩浆肠子！看这边！”
石块砸在甲壳上，砰的一声碎成齑粉，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但足够了。
蠕虫那庞大的前进态势停顿了一下。它没有听觉，但它对震动和能量敏感无比。凌默的投掷和吼叫产生的微小波动，以及他体内那微弱却不同于寻常的能量气息（或许是他刚刚接触过晶核，或许是别的什么），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
那令人窒息的口器缓缓转向了凌默的方向。
凌默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要冻结。被这种东西凝视，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能闻到它口器中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跑！必须跑！
但他没有直线后退，而是猛地向侧方一块巨大的、半埋在地里的金属残骸（或许是旧时代某种机械的遗骸）冲去。这是他多年拾荒生涯练就的本能——利用环境，永远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开阔地。
蠕虫动了。它的攻击方式简单而致命——庞大的身躯如攻城锤般直接碾压过来！所过之处，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岩浆喷溅，碎石四射。
凌默一个鱼跃扑到金属残骸后面，几乎在同时——
轰！！！
残骸被蠕虫的身躯狠狠撞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凌默感觉像是被重锤砸在掩体上，五脏六腑再次错位。那厚厚的金属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扭曲声，向内凹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
不能停留！
凌默甚至来不及喘气，手脚并用地从残骸的另一侧爬出，再次狂奔。他听到身后那可怕的摩擦声和撞击声紧追不舍。
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地狱般的环境：沸腾的岩浆池、不稳定的岩架、崩塌的废墟……全是死路！
“能量…能量流动…”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源自那块芯片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感知力。他感觉到脚下左侧的一片区域，地脉能量异常混乱、稀薄，这意味着地层可能更脆弱……
赌一把！
他猛地变向，朝着那片区域冲去。
就在他踩上那片颜色略显不同的焦黑地面的瞬间，身后追逐的蠕虫也正好碾压而过！
咔嚓——轰隆！
地面果然无法承受蠕虫那恐怖的重量和冲击，瞬间塌陷下去！熔岩蠕虫庞大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小半截躯体陷进了突然出现的坑洞里，翻滚的岩浆和蒸汽瞬间将其部分淹没。
“嘶嘎——！”那怪物似乎第一次发出了某种意义上的痛呼，那是甲壳被炽热岩浆剧烈灼烧时产生的怪异嘶鸣，混合着暴怒的躯体扭动。
它被暂时困住了！
凌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塌方波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向下滚去，幸亏他反应快，死死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边缘，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下方就是翻滚着气泡的赤红岩浆，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点燃他的头发和眉毛。
“呃啊啊！”他死命抓着岩石，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背包里的晶核硌得他生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略显踉跄的脚步声靠近。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手带着工程师特有的纤细，但力量却出乎意料地坚定，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凌默抬头，是杨萤。她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另一只手捂着小腹，显然刚才那一下撞击让她受伤不轻。但她眼神里的冷静和专注压倒了一切生理上的痛苦。她身后，那个小小的能量屏障发生器再次被启动，散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光芒，勉强挡住零星溅射过来的岩浆滴。
“别松手！”她咬着牙，试图将他拉上来。她的力量显然不够。
凌默脚下用力一蹬岩壁，借助她的拉力，猛地向上一窜，终于爬回了相对安全的地面。两人同时脱力，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臭氧味更加浓重。
短暂的、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片塌陷区。熔岩蠕虫正在疯狂挣扎，它那可怕的力量每一次扭动都让更大的地块崩落，岩浆被搅动得如同沸腾的海洋。困住它的坑洞正在被它自己越扩越大。它脱困，只是时间问题。
“谢…谢了。”凌默喘着粗气，哑声说道。他没想到这个联盟工程师会返回来救他。
杨萤没有看他，目光紧紧锁定着那挣扎的巨兽，手指飞快地在腕带终端上滑动，读取着数据，语速极快且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别废话。它的主要能量核心在躯体中段偏下第三十七节甲板处，那是相对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它神经簇汇聚点。但它的甲壳厚度超过两米，常规武器无法穿透。你的炸药还有多少？”
凌默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还剩两管‘雷吼’…但就算全用上，也最多炸掉它一层甲壳…”
“不够。”杨萤打断他，猛地看向散落在不远处的她的装备箱，“我们需要更大的能量爆发。我的便携式能量约束器…如果过载核心，或许能产生足够的穿透力。但需要有人把它送到尽可能靠近核心的地方引爆。”
“送过去？”凌默看着她，“怎么送？跑到它嘴边吗？”
“不。”杨萤的目光扫过蠕虫周围翻滚的岩浆和不断塌陷的地面，最后落在凌默的脸上，眼神复杂却坚定，“靠近它太危险，成功率几乎为零。但还有一个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刚才…是怎么知道那里会塌陷的？”
凌默一愣。那种模糊的感知，他无法解释。“…感觉。一种…不好的感觉。”
杨萤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出数据。“仅仅是感觉？”她追问，但没等凌默回答，她又快速说道，“没时间深究了。听着，我现在需要你再次依靠你的‘感觉’。”
她指着那疯狂挣扎的蠕虫下方及其周围区域：“地脉能量因为它的活动变得极度不稳定。告诉我，哪里的能量最混乱，哪里最脆弱？哪里下一次塌陷的可能性最大？或者…哪里如果受到足够强的冲击，会引发连锁崩塌，把它彻底埋进更深层的岩浆里？”
凌默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不是杀死它，而是埋葬它！利用这深渊地带本身的力量！
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努力集中精神。他闭上眼睛，试图忽略那震耳欲聋的噪音和炙烤皮肤的热浪，将意识沉入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去感知脚下大地的“呼吸”，去捕捉那混乱能量流中的 patterns。
芯片在他口袋里微微发烫。
杂乱无章的线条、沸腾的能量漩涡、坚固的区块、脆弱的结点…无数模糊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头痛欲裂。他艰难地分辨着，搜寻着…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指向蠕虫尾部右侧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黑色火山灰的区域：“那里！它下面几乎是空的，能量乱得像一团麻线！但需要很强的冲击才能引爆！”
“足够了！”杨萤立刻行动。她冲向装备箱，快速取出一个金属圆盘装置，上面布满了指示灯和接口。她熟练地拆开外壳，将凌默给她的两管高爆炸药小心地固定在内核周围，接上导线，手指飞舞地进行设置。
“这是我临时改装的超载式能量炸弹。设定好冲击触发模式。”她语速飞快，“你负责把它扔到你说的那个点上。精确命中！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准头和你的‘感觉’了！”
她将那个看起来极其危险的临时炸弹递给凌默。
凌默接过那沉甸甸的、散发着死亡能量的装置，感觉手心都在冒汗。他看着远处那即将挣脱束缚的恐怖巨兽，又看向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
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重重点头，眼神变得锐利：“好。我扔炸弹。你准备什么？”
杨萤已经捡起了她的制式步枪，检查能量弹匣，虽然这把枪对蠕虫来说如同挠痒痒。“我吸引它的注意力。给你创造投掷机会。并且…”她看了一眼腕带终端，“记录数据。如果失败了，总得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
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实验记录。
凌默：“……”
这一刻，什么联盟，什么拾荒者，什么身份差异，全都消失了。在这头足以毁灭一切的深渊领主面前，他们只是两个挣扎求生的渺小人类。
一种奇特的、基于绝境的同盟，在这一刻无声地达成。
熔岩蠕虫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鸣，巨大的躯体猛地向上拱起，大量岩石和岩浆被抛飞，它眼看就要彻底挣脱！
“行动！”杨萤厉声道，率先端起步枪，朝着蠕虫那巨大的口器方向猛烈开火！能量光束打在坚硬的甲壳上，爆开细小的火花。
凌默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炸弹，向着侧翼全速冲去。
脚下的烬土，仍在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