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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窒息,然后是下坠的失重感。

林溪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被猛地拽回,仿佛溺水者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喘息着,却发现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不安的熟悉气味。

她睁开眼,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那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宏伟大厅,而是一条光线昏黄、无限延伸的医院长廊。两侧是斑驳的米白色墙壁,绿色的墙裙油漆剥落,一扇扇紧闭的深棕色木门向前排列,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头顶是老旧的、发出轻微嗡鸣的荧光灯管,将她的影子在磨石子地板上拉得忽长忽短。

这里是……她童年时,母亲重病长期住院的那家医院走廊。是她内心深处,对无力、等待和失去恐惧的具象化。

“陆辰宇?”她尝试呼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响,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骨传导耳机里一片死寂,AR眼镜不知何时也已消失。她摸了摸身上,作战服变成了她少年时常穿的棉质连衣裙,所有的装备都不见了。

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观星者”兑现了它的“威胁”。它剥离了他们,并将她投入了由她自身记忆与恐惧构建的“意识回廊”。这里的一切,都源于她的内心。

林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她开始沿着走廊前行,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试图推开旁边的门,但门把手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一般。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景象在不断重复,却又在某些细微之处悄然变化。有时,墙上的污渍会组成一张模糊的、哭泣的脸;有时,远处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医疗仪器的滴答声,或是压抑的啜泣,当她凝神去听时,又消失不见。

这些都是她潜意识的投射,是她试图封存的、关于那段艰难岁月的记忆碎片。

她走到一个转角,景象蓦然一变。走廊变成了一条堆满废弃画架、颜料干涸板结的艺术学校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尘埃的味道。这是她刚入行时,遭遇创作瓶颈和导师严厉批评,自我怀疑最严重的时期。

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原本应该是优秀学生作品的画框,此刻里面的画作却扭曲、变形,色彩混乱而压抑,画中的人物都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才华。

“你不够好。”

“你的想法毫无价值。”

“你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巅峰。”

低语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直接钻进她的脑海,与她记忆中那些否定自己的声音重合。

林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这是幻象,是“观星者”放大了她内心的阴影。但她不能停下。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维度的“回廊”中。

陆辰宇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纯白色的数据通道之中。脚下是流动的、闪烁着0和1代码的光带,两侧是由无数不断生成又湮灭的复杂数学公式和逻辑电路图构成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频振荡的、近乎撕裂的嗡鸣,那是极致理性运转到极限时发出的噪音。

这里是他的领域,由逻辑和代码构成。但也同样危机四伏。

他尝试调用任何指令,与外界取得联系,但所有发出的信号都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被扭曲成毫无意义的乱码。他失去了对系统的所有掌控权,这对于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他而言,是一种比物理伤害更深的折磨。

“错误。变量超出阈值。”

“逻辑链断裂,推导失败。”

“系统……即将崩溃。”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在通道中回荡,每一次响起,都对应着他记忆中某次重大的技术失败或决策失误。那些他凭借强大意志力压下、深藏心底的、对“不确定性”的瞬间恐惧,被一一挖掘出来,放大,并在他周围具象化成一道道崩溃的数据流和闪烁的红色警报。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由光影构成的、年幼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片狼藉的、他人生中第一个亲手组装又失败的机器人残骸前。那是他初次意识到,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靠逻辑和努力解决。

通道开始扭曲,前方的路径变得支离破碎,出现巨大的逻辑断层,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他吞噬。这是对他“绝对控制”信念的攻击。

陆辰宇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扰乱心智的幻象。他强迫自己进入最深层的冥想状态,不再试图对抗这些“错误”,而是去分析这个“回廊”本身的运行规则。既然这是基于他意识构建的,那么必然遵循着某种底层的、或许连“观星者”都未曾完全掌控的……意识逻辑。

林溪已经穿过了艺术学校的走廊,眼前的景象再次切换。这一次,她站在了“溪辰”实验室的门口,但实验室内部却是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她的作品被撕碎,设备被砸毁,墙上用红色的颜料涂满了“骗子”、“剽窃”等字样。

而在废墟中央,站着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模糊的女人,那轮廓像极了沈玉媛,却又带着某种更阴冷的气息。

“看啊,林溪,”那个身影没有回头,却发出扭曲的声音,“你努力建造的一切,如此脆弱。没有人在乎你的艺术,他们只在乎你的价值。当你失去价值,或者当更强大的力量出现,你的一切,都会像这样……轰然倒塌。”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林溪心头。她知道这是假的,但那种情感冲击却无比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冲向那个幻影,也没有崩溃。她反而在废墟中蹲下身,捡起一张被撕碎的画稿碎片,那上面是她为《宇宙的弦音》绘制的早期草图。

“你错了。”她对着那个背影,也对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轻声而坚定地说,“摧毁这些实物毫无意义。真正的东西,在这里。”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只要我的意识不灭,只要我的信念还在,我就能一次次重建它,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坚固。”

仿佛回应她的宣言,周围的废墟景象开始微微波动,变得有些不稳定。

而在数据回廊中,陆辰宇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捕捉到了!在无数混乱的错误信息流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回廊系统的、带着独特情感印记的……数据残留。那感觉,如同在绝对的寂静中,听到了一颗心脏在遥远彼端跳动的回音。

是林溪!

就在陆辰宇试图锁定那丝残留,林溪眼前的废墟幻象开始模糊消散的瞬间,两个回廊,两个独立的空间,仿佛因他们各自内心的坚守与那冥冥中的感应,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交叠。

林溪看到纯白的数据流光在她眼前的空气中一闪而逝。

陆辰宇则闻到一股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辨的……松节油的味道。

紧接着,一个不属于他们记忆中任何片段的、冰冷而崭新的场景,如同故障的电视画面,强行切入并覆盖了他们各自的回廊——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精密接口和能量导管的实验室核心,中央悬浮着一个被柔和光晕包裹着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复杂几何晶体。

“观星者”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宣告般,同时在两人的意识深处响起:

“初步适应性测试结束。意识韧性评估……超出预期。”

“现在,开始加载‘方舟基石’同化协议……第一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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