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混毒藤”废料危机的洗礼,霍天渊在北山杂物院的处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刘三之流依旧看他不顺眼,但大多数普通杂役,包括那位一向刻板的张管事,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或许是认可其临危不乱的担当,或许是忌惮其隐隐显露的、不同于寻常杂役的沉稳与能力。这使得他白日里的杂役生涯,稍微顺畅了那么一丝。
然而,命运的丝线,总是会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交织、缠绕。
这一日,霍天渊奉命前往外门经阁,送还一批之前送去杂物院修补、如今已修缮完毕的陈旧书架。经阁乃是外门弟子借阅功法、研习道法之地,地位超然,平日里往来皆是潜心向道或自视甚高的外门弟子,寻常杂役若无必要,绝不敢轻易踏足。
霍天渊推着载着沉重书架的木轮车,低着头,沿着经阁侧面的青石小径,准备前往后院的杂物交接处。他刻意收敛气息,步履沉稳,力求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他即将拐入后院拱门时,前方一阵清脆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道带着不满的娇叱:
“让开!没长眼睛吗?挡着路了!”
霍天渊下意识地拉住车辕,侧身避让。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火红色劲装、身形高挑婀娜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立在眼前。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一双杏眼清澈明亮,此刻却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娇蛮与愠怒。她腰间缠着一根流光溢彩的赤色长鞭,周身灵力波动赫然达到了炼气五层,气息炽烈,如同燃烧的火焰,正是战家这一代最受瞩目的天才少女——战玲珑。
霍天渊的目光在她衣襟处那个熟悉的“战”字徽记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了然。战家之人,果然无论男女,皆是一般的……盛气凌人。他不欲生事,垂下眼睑,低声道:“师姐恕罪,是在下未曾留意。”
说罢,便欲推车离开。
“站住!”战玲珑却是不依不饶,她本就因在经阁中未能寻到合心意的功法而心情不佳,此刻见一个杂役竟敢“挡”她的路,更是火冒三丈。她莲步轻移,挡在车前,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霍天渊,当看清他杂役服饰以及那辆寒酸的木轮车时,眼中的轻蔑更浓。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臭杂役。”战玲珑撇了撇嘴,语气刻薄,“经阁重地,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瞧你这推的什么破烂玩意儿,别污了此地的清净!”
霍天渊握着车辕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但他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回师姐,弟子是奉命前来送还修缮好的书架,并非乱闯。”
“奉命?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由头,想来经阁偷学功法?”战玲珑显然是在故意找茬,她绕着木轮车走了一圈,用鞭梢指了指车上的书架,嗤笑道,“就这些破木头,修了也是浪费宗门资源!你们这些杂役,除了会浪费灵石,还会干什么?”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霍天渊骨子里本就藏着不屈的傲骨。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战玲珑那咄咄逼人的视线,语气依旧淡然,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师姐此言差矣。宗门运转,各司其职。若无杂役处理俗务,诸位师兄师姐又如何能安心修行?至于浪费资源……尽职尽责,物尽其用,便不算浪费。倒是师姐在此无故阻拦执行任务的杂役,是否也算……浪费了彼此的修行时间?”
“你!”战玲珑被他这番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反诘的话语气得俏脸通红,她自小被家族捧在手心,天赋出众,在外门也是众星拱月,何曾被一个卑贱的杂役如此顶撞过?
“好个牙尖嘴利的奴才!”战玲珑柳眉倒竖,手中赤色长鞭“啪”地一声空甩,发出清脆的爆鸣,带起一股灼热的气浪,“竟敢顶撞于我!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尊卑规矩了!”
她手腕一抖,那赤色长鞭如同灵蛇出洞,带着炽热的火系灵力,径直朝着霍天渊的手臂卷来!这一下若是卷实了,虽不至于重伤,但皮开肉绽、灼伤筋骨却是免不了的。
霍天渊眼神一凛,体内灵力瞬间提聚,“灵影步”蓄势待发!他虽不愿惹事,但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然而,就在那长鞭即将及体的刹那,战玲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霍天渊那双平静却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以及他看似随意垂放、实则隐含某种玄妙发力姿态的双手,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悸!攻势竟不由自主地缓了半分!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霍天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除了愤怒与骄横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或者说,是某种不愿深究的……提醒?
“够了!玲珑!”
一声沉稳的低喝从经阁方向传来。只见一名身着青袍、气质儒雅的外门执事快步走来,面色严肃地看着战玲珑:“经阁之外,岂容喧哗动武?还不收起你的鞭子!”
战玲珑咬了咬银牙,狠狠地瞪了霍天渊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走运”,但还是依言收回了长鞭。她对着那执事勉强行了一礼,语气依旧带着不满:“陈执事,是这杂役先冲撞于我……”
陈执事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转向霍天渊,淡淡道:“你是北山杂物院的?书架既已送到,便速去后院交接,勿要在此逗留。”
“是,执事。”霍天渊躬身应道,不再看战玲珑,推起木轮车,沉稳地向着后院走去。
在与战玲珑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冷哼,以及一句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他听清的嘀咕: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有些人,不是你一个杂役能招惹的,安分点还能多活几天……”
这话语依旧带着骄横,但落在霍天渊耳中,却与之前纯粹的辱骂截然不同!那言语深处,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丝……警告?或者说,是某种置身事外者,对蝼蚁命运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提醒”?
霍天渊脚步未停,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战玲珑……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她口中的“有些人”,指的是谁?是战英?还是战家其他更厉害的人物?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吗?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深究。他将这份疑惑与那丝诡异的“关怀”深深埋入心底,面上不动声色,完成了书架的交割,便迅速离开了经阁。
返回北山杂物院的路上,霍天渊反复回味着与战玲珑相遇的每一个细节。那少女看似蛮横无理,咄咄逼人,但其最后那几句看似威胁的话语,细细品味之下,竟真的像是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提醒他危险的临近。
“战家……战玲珑……”霍天渊目光深邃地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巅。
这突如其来的“冤家”,其真正的面目,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前方的路,也因此显得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