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低沉而悠远的钟声穿透简陋石屋薄薄的门板,如同冰冷的潮水,将霍天渊从浅薄的睡眠中猛地拽出。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墨蓝色,只有东方天际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几颗残星固执地钉在穹顶,散发着清冷微弱的光。寒气顺着破损的窗纸缝隙钻进来,让他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卯时初刻。
杂役处起床的钟声,比百艺阁核心区域弟子们晨修的钟声,足足早了大半个时辰。
霍天渊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感觉四肢百骸都残留着昨日劳作后的酸痛。丹田内那可怜的、炼气二层的灵气,经过一夜勉强的恢复,依旧稀薄得可怜。他深吸了一口石屋内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行驱散脑海中的困倦,利落地套上那身灰色的杂役服,将标志着“甲”字的布条绑在胳膊上。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彻底清醒。杂役处所在的这片山坳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只有远处百艺阁核心区域的某些殿宇,隐约透出阵法运行的微光,如同遥远星河,可望而不可即。
他没有时间感慨,握紧了靠在门边的那把比他还高的大扫帚,踏着尚未褪尽的夜色,快步走向他今日工作的第一站——甲字区丹房。
来到丹房外的空地,一股复杂浓烈、经过一夜沉淀后更显古怪的气味便蛮横地涌入鼻腔。那不仅仅是草药的味道,更多的是各种药渣混合、发酵、甚至有些腐败后形成的刺鼻气息。借着微弱的晨曦,可以看到空地上狼藉一片,各种颜色的药渣黏糊糊地铺了一地,深褐、墨绿、焦黑……有些地方还凝结着不明成分的黏液,在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热气——那是昨夜通宵炼丹后刚清理出来的“战场”。
霍天渊叹了口气,认命地挥舞起了大扫帚。
“哗——啦——哗——啦——”
扫帚划过粘腻药渣和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这些药渣异常难清理,粘性很大,往往需要他用上不小的力气,甚至暗中运转一丝灵气至双臂,才能将它们从地上“铲”起来。五颜六色的药粉沾在扫帚上,混合着露水,很快就把扫帚头染得污浊不堪。
(内心独白:这哪里是扫地,分明是在和这些丹药的“尸体”搏斗。难怪王管事说要手脚麻利,这活干慢了,等到日头出来,各房弟子开始走动,看到这满地狼藉,挨骂的肯定是自己。)
他埋着头,一下一下地清扫着。粘稠的药渣时不时会溅到他的裤腿和鞋面上,留下难以清洗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的药粉让他鼻子发痒,忍不住想打喷嚏,却又不得不强行忍住。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空气中的寒意混合,带来一种冰火两重天的难受感。
这还仅仅是清理工作最表层的一部分。持续地发力、走动,尤其是暗中调用灵气辅助,让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体力与灵气都在快速消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点微薄的灵气,正如同漏气的皮囊般,一点点地流逝。而补充?在此地稀薄得可怜的灵气环境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等到他将丹房外围这片空地初步清扫干净,将堆积如小丘般的药渣用独轮车运到指定堆放点时,东方的天际才终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阳光开始试图驱散晨雾,但霍天渊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半,手臂酸麻,后背也被汗水浸湿,紧贴着冰冷的杂役服。
而这,仅仅是一天工作的开始。接下来,他还需要去清理炼器坊外更沉重、棱角分明的废料,需要去符箓堂跑腿,需要处理更多的“垃圾”……
他拄着扫帚,微微喘息着,望向那片在晨曦中逐渐展现出恢弘气象的百艺阁核心区域。那里,灵气氤氲,甚至有肉眼可见的灵光在殿宇间流转。想必那些正式弟子,此刻刚刚结束舒适的晨修,正精神饱满地开始新一天的功课或技艺钻研吧。
而自己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药渍、灰尘的双手,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丹田和疲惫不堪的身体。一天繁重劳作下来,留给他的,恐怕只有深夜里那点被极度疲惫包裹的、少得可怜的修炼时间,而且还是在如此恶劣的灵气环境下。
(内心独白:修炼?照这个架势,能保持修为不退步就谢天谢地了。这杂役的活,简直是在用我的修为和潜力,去换那点微薄的宗门贡献和勉强糊口的资源……这就是仙门底层的现实吗?)
一种无力感和巨大的落差感悄然涌上心头。但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这股情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他推起独轮车,车轮压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单调的“嘎吱”声。天光渐亮,将他忙碌而孤单的身影拉得细长。头顶,那几颗坚持到最后的残星,终于彻底隐没在越来越亮的天空中。
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属于霍天渊的、与扫帚、废料和不断消耗的灵气相伴的征程,也才刚刚驶出第一步。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在这种近乎掠夺式的消耗中,找到一丝喘息之机,找到一点能够滋养自身、逆转困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