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凌晨四点,东洲市外围,薄雾像裹尸布似的缠在废弃码头的钢架上。
樊仁靠在面包车后座,身上的枪伤突然抽痛,他下意识按住缠满纱布的部位,指腹触到布料下微微发硬的结痂,冷汗瞬间浸湿了贴身的衣服。
“再忍忍,过了前面的检查站就到市区边缘了。” 方柔的声音压得极低,她伸手帮樊仁把鸭舌帽压得更低,又扯了扯他黑色外套的拉链,确保领口能遮住半张脸。
她那白皙的脸庞和樊仁一样,此刻都涂满了泥巴和污秽,显得脏污不堪。
她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虽然没有戴口罩,但是在黑暗之中,也非常难看得清楚她真实的长相。
面包车司机是个满脸沟壑的老货运员,收了双倍的钱,全程没敢多问一句。
车刚靠近检查站,樊仁就屏住了呼吸,他从后座缝隙里盯着岗亭里的警察,对方正低头刷着手机,手里的手电筒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过往车辆。
司机按照事先交代的,故意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抱怨:“警官同志,赶早市送菜的,耽误了要扣钱哩。”
警察抬眼扫了一眼车内,樊仁并没有躲避对方的眼神,反而是朝着对方望了过去,那满是污泥的脸庞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跟着他假装咳嗽,肩膀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眼底发暗。
方柔用她满是泥巴的手递过假证,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俺们是城郊种菜的,去市里给饭馆送菜。”
警察看了一眼她那脏兮兮的手掌,又看了眼后车厢堆着的白菜,嫌弃地挥了挥手放行。
面包车刚驶过检查站,樊仁就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得发凉。
方柔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定了些:“还好,没看出问题。”
“这才刚开始。”樊仁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望向车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东洲市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高楼顶端的霓虹灯还没熄灭,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些天,全市的电子屏、电线杆上都贴满了他们的通缉令,照片上的樊仁眼神凌厉,方柔的侧脸清晰可见,下面印着“重大刑事案逃犯,悬赏五万”的字样。
面包车在离旧居三条街的小巷口停下,司机笑呵呵地收了钱,然后用几乎是逃似的开车离开了。
樊仁和方柔沿着墙根往前走,脚步放得极轻,每走几步,樊仁就要停下,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
巷子里的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味,几只流浪猫被脚步声惊得窜上围墙,发出“喵”的一声叫,吓得方柔瞬间攥紧了樊仁的胳膊。
“别怕,是猫。”樊仁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扫过巷口的监控摄像头。
那是个老旧的球形摄像头,镜头歪着,显然是之前被人破坏过。
主街上已经有了早起的行人,早餐店的蒸笼冒着白气,公交车缓缓驶过,车窗上贴着通缉令的复印件。樊仁拉着方柔躲进一家报刊亭的阴影里,假装买报纸,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周围。
突然,他的视线顿住了。
斜对面的公交站牌下,一个穿蓝色夹克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可每当他们移动脚步,男人的目光就会隐晦地扫过来,手指还在不停按动手机屏幕。
“我们被跟踪了。”敏锐的樊仁把报纸卷成筒,抵在方柔的胳膊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穿蓝夹克的,在公交站牌那儿。”
方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她假装整理衣服领口,悄悄观察那个男人: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身材中等,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包,站姿僵硬,不像是普通的路人。
更可疑的是,当一辆公交车驶来,男人并没有上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回他们身上。
“怎么办?离我们要去的房子还有两条街。”方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樊仁深吸一口气,左肋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咬着牙,低声说:“不能直接去那边了,先想办法将人摆脱掉。前面有栋旧楼,我们去那儿躲躲。”
他指的是不远处的一栋六层旧楼,墙皮大面积脱落,窗户大多破了,显得残旧不堪,一看就是那种很多房子长期无人居住的样子。
两人故意拐进一条小巷,加快脚步,身后的男人果然跟了上来,脚步也变得急促了些。
樊仁拉着方柔冲进旧楼的后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突兀。
他们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往上跑,楼梯扶手锈迹斑斑,方柔的手被划破了,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樊仁因为枪伤,跑起来有点吃力的感觉,每上一层楼,就要扶着墙喘口气缓缓劲。
“就这儿。”他们在三楼的一套房门口停下,樊仁快步走过去,抬起右脚,用力往大门上一踹,“嘭”一声,大门开了,一股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两人赶紧进去,樊仁用柜子顶住门,又把窗户上的塑料布拉开一条缝,往下看。
只见那个穿蓝夹克的男人站在楼下,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手指还指着三楼的方向。
“他在报位置。” 方柔的声音发颤,她紧紧攥着樊仁的手,掌心全是汗。
樊仁沉声说道:“我们暴露了,应该是进城的时候,那警察就看出我们来了,他们是故意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的。”
“啊?!”方柔惊呼。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方柔吓得浑身发抖,她凑到窗户缝前,只见三辆警车停在旧楼门口,车门接连打开,十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个个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衣,手里的手电筒光扫向旧楼的各个窗户,刺眼的光线晃得她赶紧闭上眼睛。
“樊仁,方柔,你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扩音器的声音在楼下响起,震得窗户玻璃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