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怀中苏晚的呼吸变得愈发深沉平稳，连那偶尔的细微抽噎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陷入熟睡后、如同小猫般极轻的呼噜声。窗外的天际，那抹鱼肚白逐渐扩散，染上了淡淡的金粉色，晨曦即将来临，房间内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物体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变得清晰。
顾晏舟知道，他不能再停留了。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开始动作。先是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颈和肩膀，将自己那只已经僵硬发麻的手臂一点点、极其轻柔地从她颈下抽离。她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但并未醒来。他停顿片刻，确认她依旧安睡，才继续下一步。
他用手臂微微撑起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则配合着，将她柔软的身躯，如同放置最珍贵的易碎品般，缓缓地、平稳地放回枕头上。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温热的脸颊，那细腻温软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指尖，直抵心尖，引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为她掖好被角，将那些柔软的织物妥帖地覆盖到她下颌处，确保不会有丝毫凉意侵入。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里，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
睡梦中的她，面容恬静，眉目舒展，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梦魇从未发生过。只有那偶尔在梦中咂摸一下的嘴唇，透露出几分不设防的稚气。晨光温柔地描摹着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像一幅静谧美好的油画。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如同来时一样，轻轻带上了门，将那一片安宁完整地留给了她。
回到自己的卧室，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她的、那极淡的清甜馨香，与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以及昨夜拥抱时沾染的、来自她泪水的微咸气息，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昨夜记忆的味道。这味道充斥在鼻腔，挥之不去。
床上冰冷空荡，他之前掀开的被子还保持着凌乱的状态。他却毫无睡意，身体残留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后的僵硬和酸麻，手臂上那被她依靠过的触感依旧清晰，耳边仿佛还能回响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最后那安稳的、小猫般的呼噜声。
这一切感官的残留，都比不上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这一次的夜半守护，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碎裂冰层的汹涌浪潮。那些他赖以维持秩序、划分领地的所谓界限，在今夜，被一种名为“本能”与“守护”的力量，彻底地、无情地打破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冷眼旁观、恪守协议的顾晏舟。
在看到她痛苦的那一刻，身体先于理智的行动；在拥抱她、感受她从抗拒到依赖的全过程；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份不愿松手的“贪恋”时——他就已经越界了。
这界限的打破，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情感洪流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必然决堤。它带来的是内心秩序的重构，是对两人关系的重新审视。
晨光彻底照亮了房间，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
也仿佛，照亮了他内心深处某些一直隐于暗处、被他刻意忽略的东西。
某些坚固的壁垒已经坍塌。
某些蛰伏的情感已经苏醒。
某些东西，从今夜开始，已经截然不同。
这一次的破晓，带来的不仅是光明，更是一场无声却深刻的革命，在他坚冷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