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霁景的哭声终于抑制不住,“舅舅在睡梦中去世了。保姆阿姨刚发现的……”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手机从王小河手中滑落,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静音。
白杨死了?
她才刚刚当上外婆,正在为生命的延续而喜悦,转眼就收到了故人离世的消息。
王小河缓缓蹲下身,拾起手机。
电话那端,霁景还在哭泣:
“妈咪,他还这么年轻,他才五十来岁啊……”
王小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幸好白杨是梦中猝然离世,他如果能够预知到,自己在和孟燕臣的长寿竞赛中竟然输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会气活过来呢。
这个想法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随即,泪水无声地滑落。
孟燕臣被客厅的动静惊醒,走出来看到妻子又哭又笑地坐在地上,顿时慌了神:
“小河?怎么了?”
王小河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丈夫。
“白杨,他走了……”
孟燕臣愣在原地,许久,才走到妻子身边,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
一周后,京市八宝山革命公墓。
王小河和孟燕臣穿着黑色正装,戴着墨镜,站在追悼会的人群中。
对着白杨的遗像,孟星晖和孟霁景哭成两个泪人。
白家的长辈在子女搀扶之下,也坚持来送这个最让人心疼的小二最后一程。
亲友依次上前告别。
轮到贝佳妮,她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遗像前,然后回到人群中一位气质高雅沉静的中年男士身边。
孟燕臣看着白杨的遗照。照片上的他的笑容依然年轻,温文尔雅中带着风流痞气。
那是四十岁左右的白杨,正值盛年。
“他走得很安详,”白樾红着眼圈对孟燕臣说,“在睡梦中离开,没有痛苦。”
孟燕臣点点头,目光复杂。
这个他曾经恨不得其消失的男人,如今真的消失了,留下的却是心中无尽的空虚。
王小河轻轻抚摸着照片中白杨的脸庞,轻声说:“你这辈子太傻了。”
但她心里知道,白杨从不觉得自己傻。
他曾说过,自己这辈子遇见王小河,是幸运,不是悲哀。
追悼会快要结束时,孟月明抱着刚出生一周的儿女,在季远征的陪伴下匆匆赶来。
她不顾产后虚弱,坚持要来送别这个从小就认识的白叔叔。
“舅舅最喜欢孩子了,”霁景哭着将新生儿抱到遗像前,“让他看看姐姐的宝宝……”
白杨喜欢孩子,可他一辈子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他对霁景视如己出。
那一刻,所有人恍然意识到生命的轮回。
新生命降临的同时,旧生命逝去。
来来往往,永不停息。
……
回去的车上,王小河靠在丈夫肩头,轻声问:“你说,白杨现在会在哪里?”
孟燕臣沉默片刻,缓缓道:“大概在某个永远不会有痛苦的地方吧。”
是啊,王小河想,白杨这辈子活着最大的痛苦,就是爱而不得。
如今,他终于解脱了。
那天晚上,王小河梦见了十八岁的白杨。在t大新生入学那年的圣诞舞会上,那个阳光俊朗的少年向她伸出手,笑容明亮:
“王小河同学,能赏光跳支舞吗?”
梦中的她微笑着将手放在他掌心。音乐响起,他们在舞池中旋转。
时光从未流逝,一切尚未发生。
……
肃穆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
白家四合院,白樾将孟霁景叫到一旁的书房,神色凝重。
“景儿,过来坐下。” 白樾指挥自己的儿子白廷璋,吃力地从保险柜里搬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箱子。
孟霁景依言坐下,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白樾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金光闪闪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而厚重的光芒。
霁景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们家老太太临走留给小二的。”
白樾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感伤。
“他生前不肯要。现在他走了,该由你继承。”
霁景怔怔地看着那一箱金条,半晌才迟疑地问:
“伯伯,您现在的位置,给我这个……对您影响不好吧?”
白樾欣慰地笑了笑:
“傻孩子,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解放前就埋在老宅地下,后来政策允许后做了登记报备,是合法遗产。你伯伯我为官三十余载,最看重的就是清白,不会在这些事上犯糊涂。”
他合上箱盖,看向霁景:
“收着吧。小二不在了,我只是执行他的遗嘱。这些就当是我们白家给你的添妆。”
霁景看向白廷璋,见他也认同地点点头。
这位年过三十的金融央企高管,气质沉稳如其父,只是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霁景眼眶微红,轻轻点头。
“廷璋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请你帮我个忙。帮我在国内物色一家慈善机构,以白杨舅舅的名义,把这箱金条捐出去,就当作是为他祈福。”
“他这辈子太苦了,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他称心如意,快快乐乐,没有遗憾。”
白廷璋看着天真妩媚的孟霁景,郑重地答应下来。
……
……
……
……
白杨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t大图书馆那熟悉又陌生的玻璃穹顶……
鼻腔里是旧书和咖啡混合的香气……
耳边是键盘敲击和低声讨论的嗡嗡声……
他花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他回来了。
既然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
……
……
……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