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臣访美的几天,对王小河而言,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刻都提心吊胆。
而对白杨来说,则是一场对他演技的极致考验。
孟燕臣几次试图与小河单独谈谈,但小河总是用有临时紧急工作、累了等借口搪塞过去,或者被星星和白杨无意或有意地打断。
王小河始终穿着宽大的衣物,努力掩饰日渐明显的孕肚,但孕期的疲惫和偶尔袭来的不适是无法完全隐藏的。
一次晚饭后,王小河因孕反和疲惫,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两个男人捕捉。
白杨看在眼里,心头一紧,他知道这是孕期常见的反应。
他几乎要像过去几个月习惯的那样,立刻起身去为她倒水,拿准备好的维生素b。
但他的身体刚有细微的前倾趋势,便硬生生顿住。
他迅速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的关切,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强迫自己留在原地。
他不能动,尤其不能在孟燕臣面前,表现出对她身体状况过于熟悉的关切。
然而,这份细微的僵硬和刻意的隐忍,并未完全逃过孟燕臣锐利的目光。
孟燕臣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小河,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心,听不出太多异样,但目光却带着探究:
“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王小河心里一咯噔,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放下手: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刚吃完饭有点困。”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过去。
就在气氛僵持、孟燕臣眉头越皱越紧之时,一直在旁边安静观察的星星突然开口了。
“爸爸,妈妈前段时间为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熬了好几个通宵,后来有点低血糖,把我和白叔叔都吓到了。我们现在都提醒妈妈要按时休息。”
他说话的样子极其平静自然。
白杨这才顺势抬起头,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无奈,对着孟燕臣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对朋友家人的熟稔,但界限分明:
“是啊,孟大哥,你是知道小河工作起来那股劲头的。我和星星也就是帮忙提醒一下。”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角色定位在提醒者,而非照顾者。
孟燕臣听着儿子合情合理的解释,看着白杨那坦荡中带着点对朋友妻子不顾身体的无奈表情,心中的疑虑被暂时按压下去。
他看向小河,语气温和了些:“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他没有再多问,但那份对小河身体状况的陌生感,以及白杨和星星似乎比他更了解近况的微妙感觉,依然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丝痕迹。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洛杉矶国际机场,离境大厅,人流如织,气氛微妙。
几天的相处,孟燕臣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
他敏锐地察觉到小河若有似无的躲闪,以及白杨那种看似自然、实则处处留意着小河状态的姿态,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隔膜。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
孟燕臣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看向王小河,目光深沉。
他张开手臂,语气尽可能温和,带着临行的不舍:
“小河,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他期待着一个温暖的、属于夫妻的拥抱。
然而,王小河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距离,这个紧密的拥抱,他一定会察觉到她腹部的变化。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闪烁,不敢完全迎向他敞开的怀抱,只是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有些发紧:
“嗯,你也是,路上小心,到了报个平安。”
这个细微的抗拒和躲闪,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孟燕臣敏感的神经。
他的手臂顿在半空,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探究和受伤的情绪几乎要溢出镜片。
她竟然在抗拒他的拥抱?
为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尴尬和冰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哎哟,看你们这难分难舍的!”
白杨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一步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属于朋友和合作伙伴的笑容,极其自然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张开手臂,先一步紧紧拥抱住了孟燕臣。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甚至有点用力过猛,把原本僵持着的孟燕臣和小河都弄得一愣。
白杨用力拍着孟燕臣的后背,声音响亮,像是在演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
“孟大哥!放心吧!家里有我……哦不,有我们呢!我和星星肯定把小河照顾得好好的!保证你下次来的时候,她白白胖胖的!一根头发都不少!”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保证,但落在孟燕臣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宣誓主权,充满了刺耳的挑衅。
家里有我?
什么意思?
孟燕臣的身体在白杨的拥抱下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能闻到白杨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感受到那份过于用力的、几乎像是要把某种情绪挤压出来的拥抱。
这根本不是朋友间的告别,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较量和不加掩饰的宣告。
王小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既感激白杨化解了刚才她不敢拥抱的尴尬,又被他这种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挑衅行为吓得冷汗直冒。
白杨拥抱完,松开手,还故意对着孟燕臣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笑容。
“一路顺风啊,孟大哥!”
孟燕臣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深深地看了白杨一眼,那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白杨,再次落到脸色苍白的小河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查地对小河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转身,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向安检口,背影决绝而冰冷,带着一身的低气压。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王小河才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腿都有些发软。
白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后怕、得意和心酸的表情。
他刚才,几乎是豁出去了,用那种方式,隔空给了孟燕臣一记耳光。
“你是疯了吧!”小河瞪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低声说。
白杨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目光依旧望着孟燕臣离开的方向,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