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
一股关于北焰军左将军布芙身世的诡异流言,如同初春的瘟疫,毫无征兆地在京城蔓延开来。
不过两三日功夫,茶楼酒肆、坊间巷陌,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流言的核心直指正在平川前线浴血奋战的北焰军将领——忠勇伯布芙。
最初的版本尚算克制,只说布芙将军并非大夏纯血,其母乃西兀苍鹰部贵女,身份敏感。
然而,流言如同滚雪球,越传越离奇,越传越不堪:
“听说了吗?
那布芙根本不是孤儿,她是定南侯吴伯庸当年在荒城留下的风流种!”
“何止啊!据说她娘是大兀派来的细作,故意接近定南侯,想窃取我军机!”
“我还听说,布芙能爬这么快,就是靠着她那一半西兀血统,跟西兀暗通款曲,不然哪来那么多胜仗?”
“啧啧,一个杂种,居然官封忠勇伯,执掌北焰军骑兵精锐,这要是阵前倒戈,我大夏危矣!”
流言蜚语,如同淬毒的匕首,不仅抹杀了布芙所有的战功,更将她钉在了“出身不正”、“通敌嫌疑”的耻辱柱上。
其传播速度之快,覆盖面之广,显然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心操控。
这阵妖风很快刮进了皇宫。
皇宫,御书房。
永泰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
伺候在一旁的严序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轻了。
“查。”
皇帝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在北疆战事即将明朗的时候,诬陷布芙。”
他心中明镜似的,布芙的身世或许确有疑点,但此刻散播此等流言,其心可诛!
布芙是他极为倚重的边关悍将,其忠诚与能力毋庸置疑;
吴伯庸虽不堪重用,但吴老将军功勋卓着,吴家更是镇守南疆的柱石。
此流言时机歹毒,分明是想一石二鸟,既打击布芙,又动摇吴家。
最终目标恐是扰乱北疆大局。
朝中大臣,分三派。
一派是清流御史之类的纯臣,或与定南侯不睦者。
他们愤慨激昂,纷纷上书要求彻查,以正视听,维护朝廷纲常体统。
“若流言属实,定南侯欺君罔上,私德有亏,岂堪重任?若属虚妄,亦当严惩造谣者,以安边将之心!”
一派是与布芙交好,或与定南侯交好的大臣。
与布芙交好者,他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找出造谣者,砍了他们脑袋方解气,谁要是当着他们面说布芙的坏话,就等着被骂得狗血淋头吧;
而与吴家交好者,则忧心忡忡,担心被牵连。
还有一派是中立的官员。
他们深感事态严重,一则涉及边关大将声誉,二则牵扯侯府清誉,三则恐被有心人利用,动摇国本,皆盼陛下能明断。
定南侯府。
府里气氛低得令人窒息,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吴伯庸称病告假,闭门不出,实则是在书房内如坐针毡,流言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和愧疚。
他既怕当年丑事被彻底揭开,又担忧布芙的安危,更恐惧此事会彻底激怒父亲,毁了吴家声誉和前程。
朝阳公主在听到心腹宫女禀报后,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勃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翡翠手串摔了个粉碎!
她冲到吴伯庸的书房,也顾不得平日维持的雍容仪态,尖声质问:
“吴伯庸!你给我说清楚!外面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那个布芙,当真是你在外面的野种?!”
吴伯庸脸色煞白,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珍珠和那个孩子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恐慌。
他强自镇定,试图安抚:
“公主息怒!此等荒谬流言,分明是有人恶意中伤,欲毁我吴家清誉,乱我大夏军心!你万不可轻信!”
朝阳公主泪如雨下,又怒又悲。
“我轻信?
无风不起浪!若非你行事不端,怎会有此传闻?你当年在荒城是不是真的?
你怎能如此对我?我要去找皇上告你!”
吴伯庸百口莫辩,瘫坐在椅上,冷汗涔涔,只能反复强调流言的恶毒。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吴伯庸近几个月对北疆事务的异常关注,公爹对布芙的不寻常,此刻都成了佐证。
朝阳公主将自己关在房内,砸碎了好几套名贵瓷器,“野种!”“孽障!”之类的咒骂不时传出。
他此刻最担心的不是公主闹,而是父亲吴老将军的反应。
以及,那个远在平川、如今战功赫赫的“女儿”布芙,若她得知此事,又会如何?
这时,吴涯也来添乱,少年脸上满是震惊,还有压都压不住的喜悦。
“爹!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布芙是我亲姐?是不是?是不是?您言语一声啊?”
“滚!”
吴涯被定南侯罕见的骂了,他也不气馁,布芙是他亲姐耶!
以后见面不叫大哥叫大姐,感觉还不适应呢,他爹不告诉他,那他就去找祖父,问个清楚。
而吴涯想去找的祖父,此时正在太傅府转圈圈。
太傅府,观星小楼。
项太傅唉声叹气,不为眼下的难题,只为那个吴老将军又围着他一圈一圈的转。
丫头和哮天两只半大狗崽子,还以为吴老将军在逗它俩玩,跟在后面也一圈一圈的转。
哎!这遇事就转圈,是个什么毛病呦?
吴老将军偷瞄一眼项太傅,布芙的身世他只告诉了项老头。
但,绝对不可能是他说漏了,因为这老头疼布芙比他这个亲祖父都甚,怎会害她?
棋盘上,楚河汉界分明,双方棋子却凌乱地散落着,显然许久未动。
“砰!”
吴老将军猛地一掌拍在棋盘上,震得棋子跳起老高,吓的两只小狗崽汪汪叫了两声。
“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缺了八辈子大德!把老夫家里这点事给捅了出来?
这是要逼死我那苦命的大孙女,还要把我吴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啊!”